秋日的夕阳,像枚浸了蜜的柿子,软乎乎坠在紫禁城的飞檐翘角上,把最后一缕暖光揉进仁寿宫西北角的配殿顶。
新补的灰白色水泥墙,在夕照里泛着淡冷的光,与周遭斑驳的旧墙撞在一起,活像件织补过的旧锦袍 —— 虽不完美,却把前些日子的混乱与争执,都压进了砖缝里。
朱祁镇(李辰)站在殿前空地上,小小的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
身后的工匠们正收尾清扫,竹扫帚划过青砖的 “沙沙” 声,混着偶尔压低的交谈,像春蚕食桑般细碎。
再没有往日的尘土漫天、人声鼎沸,只剩一种让人安心的规整 —— 这是他用 “差一分都不行” 的标准,和 “安全比天还大” 的铁律,硬生生磨出来的平静。
谁也没料到,这配殿修缮竟比内官监预估的早了五天完工。
更奇的是,就算额外补了暗渠泄漏的窟窿、加了支护探查的开销,预算还是省了近三成。
省下的不只是银子,是能让孙太后彻底放宽心的底气,更是工匠们看他时,眼里多出来的那点信服。
王勤正指挥小太监搬最后一批废料,腰杆挺得比往常直了半截。
他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物料清单,上面的数字被他摸得发毛 —— 这几日跟着小皇帝跑前跑后,从辨木料到看图纸,从前只会在乾清宫磨墨的随堂太监,如今竟能说出 “青砖要泡够三个时辰” 的门道。他脸上挂着松快的笑,连走路都带了股踏实劲儿。
廊柱的阴影里,李福安却像团化不开的墨。
他脸上依旧堆着那副黏糊糊的笑,可眼底的惊疑早藏不住了,指尖悄悄掐进掌心,掐出几道红痕。他眼睁睁看着这小皇帝,把一场本该是闹剧的 “瞎折腾”,变成了收拢人心的好戏:能让人站得稳的新式脚手架、硬得能当石头的 “水泥”、连工匠吃饭歇脚都定死时辰的安全规矩…… 桩桩件件,都脱了他们的掌控,甚至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工匠们的眼神。前几日塌方时,这些人看皇上还带着怕,如今再看,竟掺了手艺人对 “懂行的” 那种敬 —— 就说赵铁柱那个老倔头,现在见了小皇帝,腰弯得比见工部堂官还低。
“不能再让他这么弄下去。” 李福安心里发狠,刚要琢磨怎么给干爹王振传信,就被清亮的声音打断。
“王勤。”
“奴才在!” 王勤立刻小跑过来,躬身时手里的清单都没敢掉。
“传朕的口谕。” 朱祁镇的声音不大,却像颗小石子砸进平静的院子,所有竖着耳朵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仁寿宫配殿修完了,大家都辛苦。参与的工匠,每人赏银二两。赵铁柱、张二狗、王老三…… 这十二人手艺好、守规矩,再额外赏三两。”
院子里瞬间炸了锅似的,工匠们你看我我看你,眼里全是不敢信的喜。二两银子啊,抵得上两个月的工钱,够给家里娃扯两匹布做棉袄了!
被点到名的张二狗,脸涨得通红,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嘴里反复念叨:“皇上…… 皇上真给这么多?”
“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众人 “哗啦啦” 全跪倒在地,声音里满是实打实的感激。
朱祁镇抬手让大家起来,目光扫过一张张黝黑的脸 —— 这些人手上的老茧,是几十年刨木砌砖磨出来的。
他顿了顿,又开口:“赏银是谢你们的辛苦,但朕还有件事要问 —— 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朕走条新路子?”
院子里瞬间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檐角的声儿。
连李福安都悄悄往前挪了挪,想知道这小皇帝又要出什么新主意。
“朕想在宫里设个‘内府工程局’。” 朱祁镇的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却藏着不容错辨的决断,“这局不归内官监管,也不用看工部的老规矩,专门管宫里的营造、修缮、水利,连改良工具都算。现在要招第一批匠人,就三十个名额。”
他看着下面骤然亮起来的眼睛,慢慢把条件抛出来:“进了局的,月俸翻一倍,按手艺分等级。每天只干六个时辰,超了时辰另算钱。但有一条 —— 活计得按朕定的‘标准’来,差一丝都不行。得学新东西,守新规矩。做得好,朕不光赏钱,还能给你们授官身匠职;可要是偷奸耍滑、走漏局里的事……”
他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没说完的话,却像股凉风扫过众人的后背,谁都不敢再走神。
“愿意留下的,站到赵铁柱身后。想领了赏银回家的,朕不拦着,现在就能找王勤去领。”
话音刚落,院子里静了片刻。
人群里的刘老栓搓着手上的灰,心里犯嘀咕:翻倍月俸是好,可 “标准”“新规矩” 听着就严,万一做错了怎么办?
他偷偷看了眼赵铁柱,见那老大哥正盯着皇上,眼神亮得很。
赵铁柱没犹豫,大步走到朱祁镇指定的地方,腰板挺得笔直 —— 上次塌方,是皇上带着人把他从土里扒出来的,还特意让人给他熬了伤药,这样的主子,跟着干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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