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清晨总裹着层规矩里的静。鸟鸣钻过厚重的窗棂,早没了野劲儿,软乎乎的,像怕惊着谁。
朱祁镇(李辰)站在书案前,盯着王勤刚送来的文书 —— 内府营造司的工程名录和物料清单,厚厚几卷堆在紫檀木案上,像前世工地上没拆封的图纸卷轴,等着人翻出里面的门道。
他伸出手,指尖蹭过纸页。这双手才八岁,却已磨出些薄茧,是这些日子握笔、翻书练出来的。掀开最上面一卷,墨字里夹着朱笔标注的数目,刺得人眼疼。
“仁寿宫西北角配殿修缮,需青砖八千,筒瓦三千,望板木料……” 他轻声念,手指停在 “青砖单价” 那栏,眉头慢慢拧起来。
前世对着 CAD 图抠细节的日子还在眼前,现在这堆文书里的数字,跟图纸上的标注没两样,只是藏的坑更隐蔽。属于李辰的那部分灵魂瞬间活了,像启动了扫描仪,对着这些文字数字扫过去,漏洞一个个冒出来。
“青砖单价比市价高半成,” 他指尖点着那行字,声音压得低,“运输损耗记百分之五?京郊窑厂到宫城,走的是官道,平平整整的路,哪来这么大损耗?”
抬眼时,王勤还垂着手侍立,袍角在晨光里纹丝不动。朱祁镇语气平得没起伏,听不出喜恶:“王勤,营造司报的物料损耗,向来都是这个数?”
王勤身子明显顿了下,脸上飞快掠过丝慌乱,忙躬身回话:“回皇上,这…… 内府采买历来有‘漂没’的成例,具体数目,奴才…… 奴才实在不清楚。”
“漂没。” 朱祁镇心里冷笑。这俩字说穿了就是明着吃回扣,前世工地上见多了,没想到在皇宫里,倒成了摆上台面的 “惯例”。这就像工程里的 “结构寄生负载”,看着不起眼,积少成多,就能拖垮整个项目 —— 现在拖的,是大明朝的国库。
没再追问。王勤胆子小,再问也问不出啥,反而容易打草惊蛇。他把这处疑点记在心里,像在图纸上画了个红圈,标注 “重点核查”。
接着往下翻,名录上的项目又多又碎:宫殿修缮、庭院除草、疏通沟渠、换宫道地砖…… 每项后面都跟着物料、人工、工期,看着详尽,可在他这个 “总工程师” 眼里,这些估算粗糙得离谱。
“御花园假山局部加固,预估工期十五日,民夫二十人。” 他盯着这行字,脑子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
假山加固哪要这么久?先清浮土松石得两天,再预制填充构件 —— 用糯米灰浆混石料的话,提前做好能省不少时间,这又要三天。之后砌筑填缝,要是把顺序施工改成并行作业,比如一边预制一边清理,五天就能搞定。满打满算十天足够,十五天纯属浪费。
再看人工。二十个民夫干十五天,总工日三百。可雨天不能干活,没算进去;关键工序谁来盯,没写;民夫效率按什么标准算,更是一笔糊涂账。全是凭经验拍脑袋,连最基本的量化管理都没有。
他闭了闭眼,眼前好像就浮现出御花园的场景:二十个民夫慢悠悠地搬石头,监工太监躲在树荫下打盹,日头爬得慢,活干得更慢。工期就这么磨长了,预算呢?早就在 “惯例” 和 “损耗” 里悄没声地涨上去了。
无力感又缠了上来,像初春未融的冰碴子,扎在心口发闷。他看得见问题,知道怎么优化,能算出能省多少银子、省多少民力,可现在,他连对一个假山修缮项目说句 “不对” 的权限都没有。
就这么看着?等亲政那天再收拾烂摊子?
不行。
他深吸口气,把名录合上。指尖捏着纸页边缘,力道不自觉加重。目光落回书案,慢慢变得坚定。
动不了大的,就先动小的;改不了整个系统,就先在自己能控的范围里,建个 “标准施工范本”。
脑子里的 “五年规划” 还在 —— 那张烧掉的宣纸只是个形式,真正的蓝图早刻在灵魂里了。生存、掌权、搞钱、育人,这些大目标,总得从一个具体的小项目开始落地。
而这个项目,就是他要主动请缨的 “仁寿宫修缮”(大纲第 11 章内容)。眼前这堆名录清单,就是他为这事做的 “实施准备”。
他重新铺开一张宣纸,拿起炭笔 —— 比起毛笔,这玩意儿更称手,像前世用惯的绘图笔。没画桥梁杠杆,反而开始勾 “奏折” 草稿。
可这哪像奏折?分明是份现代项目计划书。
第一部分,“项目范围界定”。他用炭笔圈出仁寿宫要修的区域,字迹工整得不像八岁孩子写的:不只是补漏雨的屋顶、修破掉的窗棂,更要保结构安全、恢复外观原貌。还有个藏在心里的目标,没写在纸上 —— 借这个机会,试试未来要推的新材料(比如水泥)、新工艺行不行得通。
第二部分,“资源估算与风险分析”。他对着名录上的数据,重新核算。多少砖瓦、木料、灰泥?人工怎么分?哪些环节有技术难点(比如古法彩绘修复)?哪些地方容易被贪腐(比如物料验收、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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