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煤矿的地心深处,那台原始蒸汽机正发出 “哐哧 —— 哐哧 ——” 的闷响。这声音不像机械运转,倒像头年迈的黄牛在负重爬坡,每一次喘息都裹着铁锈的腥气,却又透着股不服老的韧劲 —— 它刚拽着三车原煤从暗巷里爬出来,矿道里的矿工们围着它跺脚欢呼,满是煤尘的脸上,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
这声 “哐哧” 不止救了半个矿坑,更像一把钝斧,在大明朝 “人力扛、畜力拉、水力转” 的老生产模式上,劈出了道见光的裂口。
捷报传到南京时,朱允炆正在御书房翻格物书院的月报。他捏着奏疏的手指顿了顿,随即提笔在案上敲了敲:“传旨,墨衡擢工部侍郎,仍管格物书院与所有核心工坊 —— 让他把蒸汽机的‘小毛病’都给朕治好,越小越好用,越快越好。”
旨意一下,力工坊立刻成了全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原本只够容下十张铁砧的院子,如今搭起了三座新棚,从苏州调的铜匠、从山西召的铁匠、从泉州请的船匠,挤在一块儿围着那台 “样品蒸汽机” 打转。最忙的是老工匠李老铁,他蹲在蒸汽机的气缸旁,手里捏着块浸了油的麻布,反复往密封圈上蹭:“之前漏汽是因为麻布太松,加层铜皮试试?” 说着就用小锤敲了敲铜皮边缘,火星子溅在他满是老茧的手背上,他浑然不觉,只盯着气缸口 —— 这次试机时,漏汽的 “嘶嘶” 声果然小了半截。
不止密封材料,合金钢的冶炼也卡了壳。负责熔炉的匠人们把木炭换成焦炭,又往铁矿里掺了点锡,炼出来的钢条还是一弯就断。直到格物书院的学生带着 “火候计时法” 来,每隔一刻钟记次炉温,才总算炼出能扛住高压的钢 —— 那天李老铁拿着钢条往铁砧上砸,“当” 的一声脆响,钢条没断,铁砧倒凹了个小坑,他笑得嘴都合不拢:“这玩意儿,能撑住蒸汽机转上百天!”
几乎是力工坊的火星刚旺起来时,远在西洋的周朔,也把战报塞进了信鸽的脚环。
此时的满剌加基地,大明皇家海军的战舰正列着队停在港里,船帆上的 “明” 字旗被海风吹得猎猎响。周朔站在旗舰 “镇海号” 的甲板上,手里捏着古里城邦首领的降书 —— 三天前,他带着五艘战舰抵近古里港口,首领原本还想摆架子,可当大明水兵列着方阵登岸,手里的火铳 “齐射” 出一排烟时,首领当场就签了通商条约。
“大人,港外来了三艘商船,挂的是威尼斯的旗。” 水兵的禀报让周朔挑了挑眉。他走到船舷边,就见三艘挂着红底金狮旗的商船正慢慢靠岸,为首那艘的船长是个高鼻梁的洋人,穿着绣金的丝绸外套,一登船就躬身行礼:“我是马可,来自威尼斯。”
周朔请他进了船舱,桌上摆着大明的茶叶。马可捧着茶碗,眼睛却直瞟舱外的火铳:“贵国的舰队,比葡萄牙人的船还厉害。” 周朔笑了笑,话里藏着锋:“大明只想通商,但若有人挡路……” 马可立刻接话:“葡萄牙人在印度西海岸占了果阿,西班牙人正往美洲去 —— 他们都想抢海上的路。”
这段对话被周朔写进了奏报,最后他加了句:“臣请陛下准舰队往忽鲁谟斯海峡去,那是西洋的咽喉,握在手里,大明的商船才能走得稳。”
朱允炆看到奏报时,议政会刚开了一半。他把奏报往案上一放,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忽鲁谟斯:“朕想修一条‘海上官道’,从南京到满剌加,再到古里、忽鲁谟斯,全由海军护着。”
底下立刻有人出声,是保守派的王克恭:“陛下,劳师远征耗钱耗粮,万一……”“耗的钱,海贸三个月就能赚回来。” 朱允炆打断他,把海贸的账本扔了过去,“古里这月给的香料,在苏州卖了五十万两;天竺的棉布,运到北京就抢空了 —— 这‘官道’,是赚不是亏。”
王克恭捧着账本,脸色涨得通红,再没敢说话。
帝国的海疆在地图上慢慢 “长” 出了新的线条,帝国内部的变革也在悄悄扎根。第一批新科举的进士,已经揣着官印分往各地了。
苏州府的通判吴子瑜,就是格物科出身。他到任第一天,就把府里的赋税账本翻了出来 —— 旧账本是用 “文字记账”,一笔 “收粮五百石” 写得糊里糊涂,他换成格物书院教的 “数字记账法”,把 “五百石” 拆成 “上等粮三百石、中等粮二百石”,还标了收粮的日期和农户名字。府里的老吏看了直皱眉:“哪用这么麻烦?” 可到了催粮时,老吏找不到的欠粮户,吴子瑜对着账本一查就准,老吏这才服了:“这新法子,是好用。”
不止苏州,杭州的水利同知、泉州的工坊提举,都是新科进士。他们像一群鲶鱼,把原本沉滞的官僚体系搅得活了起来 —— 有人改了河工的 “按人算钱” 为 “按工算钱”,河修得快了;有人给工坊定了 “次品罚、优品奖”,织出来的布好了;这些事传到南京,朱允炆心里有了数,他让人把新科进士的名册摆出来,指尖停在了 “陈振之” 的名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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