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晨光刚漫过金砖,御案上的奏疏已堆得如小山般,墨字在烛火余温里泛着冷硬的光。
西苑工程局那场关于 “地下脉络” 的会议过去三日,朱祁镇(李辰)指尖划过的每一页纸,都浸着朝堂官员的惊惶与敌意 —— 反对的声浪没被沙盘上的沟渠、案头的水泥块压下去,反倒像受潮的火药,闷燃着炸成了漫天奏疏。
“陛下!京城地脉乃太祖爷定鼎时所勘,牵连着十三陵的龙脉气数!您要挖地修渠,便是刨朱家的根呐!”
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显直挺挺跪在丹墀下,花白胡须上挂着泪珠,额头磕得红肿,每一声都像砸在金砖上,“老臣愿以项上乌纱,换陛下收回成命!”
御案另一侧,户部右侍郎张敬攥着奏疏的指节发白,声音透着紧绷的克制:“去岁边关战事刚平,户部库银仅余百余万两,若要修这地下沟渠,需征民夫三十万,耗银五百万两 —— 隋炀帝开运河致天下大乱,陛下岂能重蹈覆辙?”
“更甚者!” 翰林院编修柳清元往前跪挪半步,青衫下摆沾了尘土也不顾,“圣贤云‘重农抑商,崇儒黜技’,陛下却让工匠之术压过孔孟之道,长此以往,士人无心向学,百姓皆逐匠利,国本何在啊!”
他捶着胸口,语气里满是痛心疾首。
暖阁的地龙烧得正旺,朱祁镇却觉得指尖泛着凉。
他将奏疏摞齐,指腹蹭过 “惊扰龙脉”“劳民伤财”“重工轻儒” 的字样,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 这些反对,一半是对未知的恐惧,一半是旧利益链的反扑。若是退了,大明的地下永远是淤塞的臭渠,下次水患一来,又是尸横遍野。
“王瑾。” 他抬眼时,语气已沉得像潭深水。
阴影里的身影无声滑出,玄色衣袍几乎融在梁柱的暗纹里。王瑾躬身垂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奴婢在。”
“奏疏分三类处置。” 朱祁镇指尖点着案上的纸堆,“说‘劳民伤财’的,抄送于谦 —— 他管着后勤革新,最知民生疾苦,让他评评理;喊‘动摇国本’的,送司礼监存档,让掌印太监们拟个‘地脉与民生并不相悖’的条陈,明日朝会念;至于说‘重工轻儒’的……”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留着。
等工程见了成效,再让这些清流看看,匠术能不能救百姓的命。”
王瑾眼底闪过一丝明悟,躬身应道:“奴婢遵旨。”
“还有。” 朱祁镇补充道,“让赵铁柱把‘洪武一号’水泥的测试数据誊抄三份 —— 就说那日奉先殿广场铺的石板,经了十几日雨雪,连条裂缝都没有,再附上抗压、耐水的试验记录,给户部、工部、都察院各送一份。
另外,让皇家商会把‘以工代赈’的预算算细些,流民能收多少,每日工钱多少米、多少银,都列清楚,贴在午门外的告示栏上。”
“奴婢这就去办。”
王瑾再次躬身,身影如鬼魅般退入阴影,只留下一阵极轻的衣料摩擦声。朱祁镇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指尖轻轻敲击御案 —— 他要的不是辩论,是让数据和民生,堵上所有质疑的嘴。
可暗处的人,从不会等他把准备做足。
三日后的深夜,京城南城的旧渠旁,月色被云层遮了大半,只漏下几缕昏淡的光。
渠边的杂草长得半人高,风一吹,就裹着陈年的臭味往鼻子里钻。五个黑影猫着腰贴在墙根,为首的那个从怀里掏出撬棍,对着渠上的石板狠狠一撬 ——“咔” 的一声轻响,石板被撬起一道缝。
“快!别磨蹭!” 为首的黑影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急切。
另外四人立刻扛着麻布口袋上前,扯开袋口就往渠里倒 —— 袋里的东西刚倒出来,一股刺鼻的恶臭就弥漫开来,腐烂的动物内脏、发黑的淤泥,还有几只僵硬的病死鸡,顺着渠底的污水往下漂。
“嘿嘿,不是要清淤修渠吗?老子先给你加点料!”
一个瘦高个黑影笑得狰狞,“明天太阳一晒,这臭味能飘出三条街去!再让几个乞丐说自己染了疫病,看那些泥腿子还敢不敢支持修渠!”
“行了,快把板盖上,别被人撞见!”
为首的黑影刚说完,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周围的墙头上突然亮起数十支火把,橘红色的火光瞬间把整个渠边照得如同白昼!
“抓活的!一个都别放跑!” 一声冷喝从火把后面传来,紧接着,几十个穿着青色短打的护卫就从墙后冲了出来,动作快得像猛虎扑食。
黑影们手里只有撬棍,哪里是对手?不过片刻功夫,就被按在地上,手腕被粗麻绳捆得死死的,嘴里还不停咒骂着。
火把的光里,王瑾缓缓从墙后走出来。
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挂着把短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走到被按在最前面的黑影身边,蹲下身,指尖在那人的衣领内侧轻轻一捻 —— 借着火光,一个用深灰色丝线绣的 “织” 字,赫然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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