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翼之盟 第27章 挣脱

凌晨的混乱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去后，医院重归压抑的平静。但苏北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已然改道。他与张翼之间那根无形的线，终于绷紧，指向明天那决定性的时刻。

他没有返回旅馆，那不再安全。在“w”的远程指引下，他如同城市阴影中的游鱼，穿梭于后巷与地下通道，最终抵达城郊一个早已废弃的货运站。这里锈蚀的集装箱堆积如山，成了被遗忘的角落，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潮湿尘土的气味。“w”的信息显示，这里是“清道夫”常规监测网的一个微弱盲区。

他找到一个相对干燥的集装箱缝隙，蜷缩进去，进行短暂的休整。精神上的巨大消耗和一夜的奔波，让疲惫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的意志。他紧握着口袋里那张樟树纸条和那根旧头绳，“守护”的心锚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支撑着他保持最后的清醒。他必须恢复体力，以应对明天可能发生的一切。

时间在焦虑与等待中缓慢流逝。

第二天，天色灰蒙蒙的，下了一夜的雨虽已停歇，但乌云依旧低垂，空气湿重。上午九点整，苏北通过“w”黑入的医院外部监控画面看到，李建明那辆黑色的轿车准时停在了住院部门口。李建明本人下了车，依旧是一身得体西装，面带和煦笑容，在几个看似助理和保镖模样的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大楼。

苏北的心脏骤然收紧。行动开始了。

他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伪装——一顶鸭舌帽，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一件毫不起眼的灰色夹克。他再次确认了接应地点：中山路与解放路交叉口，那家24小时营业的“7-11”便利店。那里人流车流密集，路口复杂，是浑水摸鱼的最佳地点。

他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提前抵达了便利店对面的一栋老旧居民楼楼道里，这里视野开阔，又能完美隐藏身形。他紧紧盯着医院方向驶来的车流，每一个黑色的轿车都让他的心跳漏掉一拍。

医院里，张翼扶着身体依旧虚弱的母亲，跟在李建明身后。她的心跳快得如同擂鼓，手心里全是冷汗，但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对李建明露出了一个顺从的、略带疲惫的笑容。

“李叔叔，妈妈刚出院，坐车会不会晕？我看侧门那边离停车场近一点，风也没那么大。”她状似无意地提议道，声音轻柔，带着对母亲的关切。

李建明脚步微顿，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温和依旧，但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审视。张翼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她强迫自己与他对视，眼神纯净，带着一丝属于病人的柔弱。

只停顿了一秒，李建明便笑了笑：“还是小翼细心。好，那就走侧门。”他对手下人示意了一下，队伍转向侧门方向。

张翼暗中松了口气，搀扶母亲的手却微微颤抖。第一步，成功了！

车队驶出医院，果然选择了监控较少的侧门路线。张翼坐在后座，母亲靠在她身上闭目养神，李建明坐在副驾驶。她看似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实则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感知着车辆的行驶路线和速度，心中默念着那个路口的名字。

车辆平稳地行驶着，距离那个交叉口越来越近。张翼的手悄悄摸向了车门锁，又迅速放开。不行，车速还太快。

终于，前方出现了“7-11”那熟悉的红绿橙三色标志。路口红灯亮起，车辆缓缓停下。

就是现在！

张翼猛地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上极度痛苦的表情，捂住腹部，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啊！好痛！”

“怎么了小翼？”李建明立刻回头，眉头微蹙。

“不知道……突然肚子好痛……想吐……”张翼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蜷缩起来，演技逼真得连她自己都快要相信。这是她昨夜在病房里，反复练习了无数遍的剧本。

“坚持一下，马上到家了。”李建明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不行……我忍不住了……旁边有便利店……我去下洗手间……”张翼指着窗外的“7-11”，脸色苍白，冷汗（部分是紧张的）从额角滑落。

红灯还剩三十秒。

李建明看了一眼痛苦不堪的张翼，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便利店，再看到后方已经开始排起的车龙。他眼神锐利地扫过张翼，似乎在判断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是真是假。

二十秒。

“快点。”他终于沉声对司机道，“你陪她去。”他示意坐在张翼旁边的那个“亲戚”（也是看守）。

十五秒。

车门解锁。张翼几乎是踉跄着推开车门，那个“亲戚”紧随其后。

十秒。

苏北在楼道里，清晰地看到了那辆黑色轿车，看到了推门下车的张翼和她身后紧跟的女人！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豹子。

五秒。

张翼脚步虚浮地冲向便利店门口，在即将踏入店门的瞬间，她猛地弯腰，发出更大的干呕声，身体故意向旁边一歪，撞在了紧跟她的那个女人身上！

“哎哟！”女人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

就是这制造出来的、不到两秒的混乱空隙！

绿灯亮起！后方车辆发出催促的喇叭声！

苏北如同鬼魅般从楼道阴影中冲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精准地掠过张翼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喝一声：“走！”

张翼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脸，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拉着她，瞬间脱离了便利店门口的范围，钻入了旁边一条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巷！

“站住！”那个被撞的女人反应过来，惊怒交加地大喊，想要追进去。

但黑色轿车已经被后方不耐烦的喇叭声催促，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里脸色铁青的李建明，不得不缓缓启动车辆。那个女人被甩在了车外，眼睁睁看着目标和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消失在小巷深处。

“废物！”车内，李建明一拳砸在座椅上，脸上的和煦笑容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暴怒。他迅速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阴沉：“目标被劫走，方向解放西路小巷，启动追踪程序！”

小巷内，苏北紧紧拉着张翼的手，在迷宫般的狭窄通道里狂奔。身后隐约传来叫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张翼几乎是被他拖着跑，肺部火辣辣地疼，但她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跟上他的步伐。

她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却能感受到那掌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和温度。她抬起头，看着前方少年奔跑时紧绷的下颌线和坚定的背影，泪水混合着汗水，模糊了视线。

她终于，挣脱了那个金色的牢笼。

而将她拉出来的，是记忆中那个樟树下的少年，跨越了千山万水，如同奇迹般降临。

“这边！”苏北猛地拐进一个更隐蔽的岔路，那里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车牌被泥泞 partially 遮盖的旧摩托车。这是“w”准备的第二个接应工具。

他迅速跨上车，将另一个头盔塞给张翼：“快！”

张翼手忙脚乱地戴上头盔，刚坐稳，摩托车便发出一声低吼，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小巷，汇入了主干道汹涌的车流之中。

风在耳边呼啸，城市的景象飞速倒退。张翼紧紧抱住苏北的腰，将脸埋在他坚实的后背上，泪水肆意流淌。是恐惧，是激动，是难以置信，更是久违的、失而复得的安全感。

苏北感受着身后女孩的颤抖，将油门拧得更深。他知道，追踪并未结束，李建明和“清道夫”绝不会轻易放弃。

但无论如何，他抓住了她。

从这一刻起，无论前方是更猛烈的追捕，还是更深邃的黑暗，他们都将一起面对。

挣脱，只是开始。流亡的路上，危机四伏，但至少，他们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