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翼之盟 第14章 帷幕之下

那块碎裂的石膏板，连同林教授雨中深意的目光，像一道冰冷的烙印，刻在了苏北的记忆里。回到宿舍，他冲了个热水澡，换下湿透的衣服，身体的寒意逐渐驱散，但心底的冷意却挥之不去。他坐在书桌前，台灯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吸引‘注意力’的个体……”林教授的话在耳边回响。这几乎等同于确认了他正处于某种旋涡的中心。而“w”的警告，“共振阈值”、“不可控反馈”，与今晚这生死一线的“意外”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危机四伏的网。他不能再被动地等待和防御了。

决赛日，天气晴好。省实验中学的大礼堂座无虚席，空气里弥漫着紧张与兴奋。评委席上坐着校领导、知名教授以及来自科技企业的代表，林弘毅教授赫然在列，他今天穿着正式的西装，表情平和，与身旁的评委低声交谈，仿佛那晚雨中的对话从未发声。

苏北、林晚晴和李锐站在后台，做着最后的准备。林晚晴深吸一口气，脸上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李锐最后一次检查着硬件设备，确保万无一失。苏北则沉默地站在一旁，他感到体内那股力量似乎也感知到了外界的压力，像一头被禁锢的兽，在意识的牢笼中不安地躁动。他必须更加小心地控制它，既要用它来确保演示成功，又要防止它“溢出”或失控。

“下面，有请高一（一）班代表队，展示他们的项目——‘启明’智能导盲辅助系统！”

聚光灯打下，三人走上舞台。林晚晴负责主讲，她口齿清晰，逻辑分明，将项目的背景、创新点和社会意义阐述得淋漓尽致。李锐则在一旁配合，进行硬件的现场演示，动作精准流畅。

轮到核心算法演示环节，需要系统实时处理一段模拟复杂路况的视频。这是最关键，也最容易出错的环节。林晚晴和李锐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苏北上前一步，站到主控电脑前。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到半秒，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他不再试图“引导”灵感，而是将自己变成一道桥梁，一道过滤器，将舞台上下的紧张、评委审视的目光、以及项目本身蕴含的逻辑与需求，全部吸纳进来，然后，凭借着那种独特的“通透感”，去“感知”代码与数据流动中最顺畅的路径，去“微调”那些影响识别效率的关键参数。

他没有写下任何代码，只是手指在触摸板上快速而精准地滑动，调整着几个看似不起眼的设置。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个操作者在进行最后的调试。

但只有苏北自己知道，他正在能力的钢丝上行走。他能感觉到精神力的快速消耗，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那种微弱的“场”再次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他看到离舞台最近的林晚晴，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而评委席上的林教授，端着的茶杯停顿了片刻。

他必须速战速决。

“开始演示。”苏北低声说，按下了回车键。

屏幕上，模拟视频开始播放。嘈杂的街道，闪烁的霓虹，突然窜出的电动车，临时摆放的路障……系统界面上的识别框迅速而准确地锁定了一个个潜在危险，预警提示清晰明了。整个演示过程流畅得近乎完美，识别准确率和反应速度甚至超过了他们之前所有的测试记录！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林晚晴和李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激动和难以置信。

演示成功。苏北暗自松了口气，迅速切断了那种深度连接的状态，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不得不伸手扶住桌面才勉强站稳。精神的过度消耗让他脸色发白，但他低垂着头，努力调整着呼吸。

答辩环节，评委们的问题颇为尖锐。一位来自科技公司的评委直接提问：“你们的算法核心，尤其是动态识别部分，思路非常新颖，甚至可以说有些超前。请问，你们的灵感具体来源于哪里？是否有参考某些尚未公开的研究？”

问题直指核心，台下瞬间安静下来。

林晚晴下意识地看向苏北。

苏北抬起头，迎上那位评委，以及评委席上林教授投来的目光。他知道，这个问题无法再回避。他深吸一口气，用略带沙哑但清晰的声音回答：

“灵感来源于观察和生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仿佛在回忆，又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我们团队中有成员，长期观察视障人士的出行的困难，也注意到现有技术在某些复杂场景下的局限性。那些‘灵感’，更多是基于大量观察后，对问题本质的思考和一些……跨领域的联想。比如，将视觉信息的时序变化与决策权重动态关联的想法，部分受到了神经科学中关于注意力机制研究的启发。”

他没有提及任何具体的技术细节，而是将重点引向了问题导向和跨学科思维。这个回答既没有完全暴露自己，也给出了一个相对合理且能自圆其说的解释。

提问的评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林教授的脸上，则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赞许的微笑。

最终评分，“启明”系统以绝对优势获得了本届科技大赛的一等奖。站在领奖台上，捧着奖杯和证书，聚光灯刺得苏北有些睁不开眼。台下是雷鸣般的掌声，林晚晴激动得眼眶泛红，连李锐的嘴角都微微上扬。

荣誉加身，苏北心中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他清楚地知道，这炫目的成功，只是一层华丽的帷幕。帷幕之下，是能力的反噬带来的精神疲惫，是“观测者”无声的注视，是林教授意味深长的警示，是“w”身份不明的提示，是张翼那边悬而未决的牵挂，以及那场刚刚过去、险些致命的“意外”。

帷幕已然拉开，真正的舞台，远比这灯火辉煌的礼堂要广阔，也黑暗得多。他拿着奖杯，感觉到的不是重量，而是责任与前路的莫测。下一步，他必须主动去触碰那帷幕之后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