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暗夜 第69章 审讯室内的较量（二）

宋梅生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下，试图平复一下在第一个回合审讯中紧绷的神经，一杯热茶还没送到嘴边，办公室的门就又一次被敲响了。这次敲门声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仿佛预示着短暂的平静已经结束。

“进。”宋梅生放下茶杯，沉声道。

门被推开，进来的还是高岛股长手下的那名宪兵，脸色比刚才更冷硬：“宋科长，高岛股长请你再过去一趟。”

宋梅生心中微微一凛，但脸上依旧平静。他知道，张怀民那边的“表演”肯定出了结果，现在高岛要回来核实，或者更准确地说，要利用张怀民抛出的“猛料”来对他施加更大的压力。第二轮较量，开始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再次跟着宪兵走向那间令人压抑的问询室。走廊里比刚才更加安静，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场内部风暴的结果。

重新坐在那张硬邦邦的椅子上，宋梅生能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变化。高岛股长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比之前更加锐利，像手术刀一样准备剖开任何谎言。他面前的桌上，多了一份薄薄的卷宗，显然是刚从张怀民那边带过来的。

“宋科长，”高岛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一张账本复印件推到宋梅生面前，上面用红笔醒目地圈出了几个被篡改的数字，“张副局长指控你，授意或默许下属在账目上做手脚，中饱私囊。对于这几处明显的出入，你作何解释？”

宋梅生看着那几处自己亲手留下的、细微的“破绽”，脸上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困惑，随即转为被冤枉的愤懑。他没有立刻辩解，而是拿起那张纸，仔细端详，眉头紧锁，仿佛第一次看到这些问题。

看了足足半分钟，他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委屈：“高岛股长，这……这从何说起？这几笔账目……我记得当时审核时并没有问题啊？这数额对不上，是不是……是不是抄录的时候笔误了？”他先试图将问题引向“疏忽”和“笔误”。

“笔误？”高岛冷笑一声，又推过来一张纸，上面是刘办事员证词的摘要，大意是“听宋科长抱怨经费紧张，可能动用小金库”。“那么，这份证词，又怎么解释？有人证实你曾流露出挪用公款的意图。”

宋梅生心里冷笑，张怀民果然就这点能耐，把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都端上来了。他脸上显出被气笑的表情，甚至带着点无奈：“高岛股长，刘办事员？他……他怕是听岔了，或者理解错了！年底预算紧张，哪个科长不抱怨几句？我说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意思是工作难做，希望能争取更多预算，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要挪用公款了？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他表现得又气又急，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污蔑。

“哦？只是抱怨？”高岛身体微微前倾，施加压力，“那为何偏偏在你的账目上，接二连三出现这种‘笔误’？而且都是金额小幅增加，这巧合未免太多了吧？”

“这……”宋梅生适时地语塞了一下，脸上露出挣扎和犹豫的神色，仿佛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斗争。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重重叹了口气，肩膀也垮下来一点，声音低沉了许多：“高岛股长，事到如今，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高岛眼中精光一闪：“说。在这里，没有什么不该说的。”

宋梅生抬起头，眼神复杂，充满了无奈和一点点被逼到墙角的痛苦：“高岛股长，您明察秋毫。我们总务科，管着全局的吃喝拉撒，方方面面都要打点。有些开销……它确实没法明着入账。比如，某些上级部门来检查，必要的招待应酬；比如，一些特殊渠道的信息费；再比如……安抚一些难缠的关系。这些钱，从小金库里出，是多年的惯例，虽然不合规矩，但也是为了工作能顺利开展。”他承认了小金库的存在，但将其解释为一种“潜规则”和“工作必要”，把个人责任淡化，上升到普遍现象。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高岛的脸色，见对方没有打断，才继续艰难地说道：“至于账目上的出入……我承认，我有责任，监管不力。下面具体办事的人，可能……可能趁机多报了几分几角，揩点油水。我平时事务繁忙，审核不细，确实疏忽了。这点我认错，愿意接受处分，也愿意个人补上亏空。”他再次强调是“下属揩油”和自身“疏忽”，避开了“授意”和“主谋”的指控。

“但是！”宋梅生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带着被逼到绝境的反击意味，“如果有人认为，凭这几处小小的疏漏，就能证明我宋梅生中饱私囊、监守自盗，那我是绝对不认的！张副局长他……他这分明是因为预算分歧，借题发挥，打击报复！”他终于把矛头引向了张怀民。

高岛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等宋梅生说完，才淡淡地问：“打击报复？证据呢？仅凭你一面之词，和这几处无法合理解释的账目问题，恐怕难以让人信服。”

宋梅生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需要抛出一点能动摇高岛判断的“事实”。

“高岛股长，有些事，本来我不该说。但今天既然闹到这个地步，我也顾不上了。”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隔墙有耳，“张副局长为什么紧咬着我不放？除了预算，恐怕还因为之前松本顾问的那批物资！他当时就想插手，分一杯羹，被我以手续齐全、顾问指定为由挡了回去。他因此怀恨在心！这次查账，他根本不是秉公办理，而是处心积虑想找我的茬！甚至……甚至不惜指使他的外甥赵三，多次鬼鬼祟祟潜入我们总务科的仓库区域，想搜罗所谓的‘证据’！这件事，应急小队的王大力可以作证！高岛股长若不信，可以立刻叫王大力来对质！”

他巧妙地将“赵三调查他”这件事，与“张怀民因利益分配不均而打击报复”联系起来，让整个事件的性质变成了内部权力倾轧。同时，他主动提供了证人（王大力），显得坦荡无私。

高岛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赵三的事，他刚刚在张怀民那里已经证实了，此刻宋梅生主动提起，并且愿意对质，这增加了宋梅生话语的可信度。他按了一下桌上的铃，对进来的宪兵低声吩咐了一句。

不一会儿，王大力被带了进来。他显然没经历过这种阵仗，显得有些紧张，但看到宋梅生鼓励的眼神，立刻挺直了腰板。

高岛用日语简单问了几个问题，由曹长翻译。王大力按照事先和宋梅生对好的说辞，憨声憨气但非常肯定地回答：他确实多次看到赵三在非工作时间，形迹可疑地在仓库附近转悠，还试图靠近窗户，被他呵斥过几次。他还特别强调：“赵三那小子，一看就不像干好事的！问他干啥，他就支支吾吾，说是他舅……呃，是张副局长让他来看看的。”

王大力的证词，朴实无华，但结合之前的照片，完美地坐实了张怀民违规调查的事实。

高岛让王大力出去后，审讯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高岛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显然在权衡。宋梅生的解释，虽然不能完全洗清账目问题，但成功地将水搅浑了，把张怀民拖下了水，并且塑造了一个“被上级打压、被下属蒙蔽、但大体守规矩”的形象。而张怀民，则显得气急败坏、手段下作、甚至可能因私废公。

“宋科长，”高岛再次开口，语气缓和了一些，但问题依旧尖锐，“即便如你所说，是下属揩油，是张副局长打击报复。但你身为科长，负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责任。而且，你和小金库的存在，本身就是严重违规。这一点，你承认吗？”

“我承认！完全承认！”宋梅生立刻表态，态度诚恳，“管理失职，违规设立小金库，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但我可以向天发誓，我宋梅生绝没有从中贪污一分一毫！所有的钱，都用在了一些不好明说的公务开支上。如果高岛股长不信，可以彻底清查！我积极配合！”他以退为进，承认次要错误，坚守核心底线（未贪污），并摆出配合调查的姿态。

高岛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宋梅生坦然面对着他的目光，眼神清澈（他努力做到），带着豁出去的坦然。

终于，高岛合上了卷宗，淡淡地说：“今天的问询就到这里。宋科长，你可以回去了。关于账目和小金库的问题，我会如实向上级汇报。如何处理，由上级决定。在此期间，希望你恪尽职守，不要再出任何纰漏。”

“是！谢谢高岛股长！我一定深刻反省，全力配合调查！”宋梅生站起身，恭敬地鞠躬。他知道，这第二轮较量，他再次险险过关。高岛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暂时放他离开，并且将问题的性质限定在“管理失职”和“内部矛盾”上，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当他再次走出问询室时，感觉比上一次更加疲惫，但心里却轻松了不少。最大的危机似乎暂时过去了。他看了一眼隔壁紧闭的房门，里面已经没了动静，不知道张怀民此刻是何等光景。

回到总务科，王股长和小陈等人立刻围了上来，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询问。宋梅生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沙哑着嗓子说：“没事了，虚惊一场。都干活去吧，年底了，事儿多。”

他走进办公室，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两次。

“总算……把这口锅甩出去了大半。”他低声自语，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又庆幸的笑容，“这职场甩锅的功夫，算是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