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暗夜 第3章 前身留下的风流债

安娜的咖啡馆确实是个能让人暂时忘却烦恼的好地方。浓郁的咖啡香气，舒缓的古典音乐，以及女主人恰到好处的谈吐，都让宋梅生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安娜很懂得聊天技巧，话题始终围绕着哈尔滨的风土人情、趣闻轶事，偶尔夹杂一些对时局不着边际的感慨，并未深入打探昨夜刺杀事件的细节，这让宋梅生稍稍安心，同时也更加确定此女绝不简单。

一杯醇厚的巴西咖啡下肚，宋梅生感觉精神好了不少。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一些俄国侨民社区的情况，安娜也应对自如，言语间透露的信息量恰到好处，既显示了她的消息灵通，又不会显得过于刻意。两人就像是在进行一场优雅的探戈，彼此试探着舞步，却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离开咖啡馆时，已是日上三竿。宋梅生婉拒了安娜共进午餐的邀请，他现在迫切需要回到“自己”的地盘，好好消化穿越以来接收到的海量信息，并规划下一步行动。

根据脑海中残留的记忆碎片，他那位“宋科长”在离警察局不远的一处僻静街巷里，有个独门独院的小宅子。原主似乎颇懂享受，这宅子闹中取静，装修也颇为考究，是他金屋藏娇……或者说，频繁更换藏娇地点的重要据点之一。

宋梅生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拐进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巷子。刚走到那扇熟悉的朱漆小门前，还没来得及掏出那把沉甸甸的黄铜钥匙，一个尖锐刺耳的女声就像一把锥子，猛地扎破了他刚刚在咖啡馆营造出的片刻宁静。

“好你个宋梅生！你个没良心的杀千刀！你还知道回来？！”

宋梅生一愣，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艳丽旗袍、外面裹着廉价皮草，脸上脂粉涂得像是刚刷过墙，却仍掩不住憔悴和怒意的年轻女子，正叉着腰，气势汹汹地堵在他家门口。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穿着短褂，一看就不是善茬的汉子。

这是……什么情况？宋梅生脑子里迅速检索。记忆碎片翻腾，一个名字跳了出来——小桃红？好像是某个戏班子的二路角儿，原主宋梅生前阵子确实跟她打得火热，在她身上很花了不少钱，还许诺要给她赎身，接她出来住。但原主本就是逢场作戏、提起裤子不认账的主儿，新鲜劲过了，再加上最近忙着巴结日本人，早就把这档子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看来，这是债主上门了？而且还是风流债！

宋梅生心里一阵腻歪。这叫什么事儿？刚应付完日本鬼子和军统刺客，回头还得处理这破鞋烂袜子的感情纠纷？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成原主那副混不吝的纨绔表情，吊儿郎当地走上前，斜着眼打量了一下小桃红：

“哟，我当是谁呢，在这儿大呼小叫的。怎么着，桃红姑娘，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鸿门宴》还是《穆柯寨》？”

小桃红见他这副浑不吝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眼圈一红，带着哭腔骂道：“宋梅生！你个王八蛋！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说好了等你这趟差事回来，就接我出那个火坑！现在倒好，人影都见不着！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给个说法，我……我就死在你门口！”

说着，作势就要往门框上撞。她身后那两个汉子立刻很配合地往前一步，面露凶光，其中一个瓮声瓮气地道：“宋科长，咱们桃红姑娘可是个实诚人，您这么耍着玩，不合适吧？兄弟们今天来，就是想要个交代！”

宋梅生心里冷笑，这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他上辈子在电视剧里看得多了。他非但没拦，反而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哟，要死要活的？行啊，你撞一个我看看。不过我可得提醒你，我这门框可是上好的楠木，硬得很，别到时候没撞死，再把你这如花似玉的小脸磕破了相，那可不值当。”

小桃红没想到他这么混账，动作一下子僵住了，撞也不是，不撞也不是，气得浑身发抖。

“至于交代？”宋梅生目光转向那两个汉子，眼神骤然变冷，那是一种久居人上、掌握生杀大权者才有的凌厉，与他刚才的嬉皮笑脸判若两人，“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要交代？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知道老子是干什么的吗？”

他猛地踏前一步，虽然身高不占优势，但那股骤然爆发的气势，却让两个打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现代格斗术的训练，加上这具身体原主似乎也练过些拳脚，让他此刻显得极具压迫感。

“滚！”宋梅生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趁老子现在心情还好，赶紧滚蛋！再敢在这儿撒野，信不信我把你们全都扔进警察局大牢，让你们尝尝‘红烙铁’的滋味？”

两个打手显然被镇住了，他们不过是戏班子雇来看场子的底层混混，平时欺负一下老实百姓还行，真对上警察局实权科长，尤其是这种眼神狠厉的主，心里立刻打了退堂鼓，目光躲闪着看向小桃红。

小桃红也吓住了，她没想到宋梅生翻脸比翻书还快，而且这么凶。但她也是豁出去了，哭喊着：“宋梅生！你没良心！你玩够了就想甩了我？没那么容易！我……我可是怀了你的种！”

这一声石破天惊，连宋梅生都愣住了。

怀了？真的假的？这原主也太能惹祸了吧？！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巷子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谄媚的呼喊：“科长！科长！您可回来了！哎呦喂，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王股长提着个食盒，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显然是来给宋梅生送早饭兼拍马屁的。他一看到这阵仗，胖脸上先是一惊，随即露出了然的神情，赶紧凑到宋梅生耳边，低声道：“科长，这小桃红是‘庆丰班’的，她那个相好的武生，因为私下里嘀咕了几句对……对现状不满的话，前两天被特务科给抓了！她这是走投无路，想讹上您，让您出面救人呢！”

原来如此！宋梅生瞬间明白了。什么怀了种，多半是假的，真正的目的是想利用他警察局科长的身份，去捞那个相好的武生！这女人，倒也有几分急智和胆色，可惜用错了地方，也找错了人。

宋梅生心里迅速盘算起来。直接强硬驱赶，固然简单，但难免落个薄情寡义的名声，传出去对他这“八面玲珑”的人设不利。而且，那个武生只是“嘀咕不满”，罪不至死，或许……可以操作一下？

他脸上瞬间又换了一副表情，带着几分“无奈”和“恼怒”，指着小桃红：“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怀什么怀！老子碰没碰过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否认了孩子，又没完全否认关系。然后他转向王股长，不耐烦地挥挥手：“老王，这点破事也值得闹？你处理一下！给她拿点钱，让她赶紧走人！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王股长心领神会，知道科长这是既要面子，又不想沾腥，赶紧上前，掏出一叠钞票（显然是刚才宾馆给的“压惊费”的一部分），塞到小桃红手里，连哄带吓：“桃红姑娘，见好就收吧！我们科长忙得很，没空跟你扯这些！这些钱够你盘缠回老家了！赶紧走，再闹下去，对你没好处！你那个相好的事，是特务科管的，我们总务科插不上手，你别给科长惹麻烦！”

小桃红看着手里那叠不算薄的钞票，又看看宋梅生那冷硬的侧脸和王股长警告的眼神，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达不到救人的目的了，能拿到这些钱，也算是个台阶。她咬了咬嘴唇，狠狠瞪了宋梅生一眼，终究没敢再闹，揣起钱，带着两个打手，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那妖娆却狼狈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宋梅生心里没有半点轻松。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一个戏子的命运，更是浮萍一般。他今天用钱打发了小桃红，看似解决了麻烦，但谁又能保证，明天不会有更多的“小桃红”找上门？原主留下的风流债，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科长，您消消气，为这种女人不值当。”王股长赔着笑，递上食盒，“您还没用早饭吧？我让‘老独一处’送了锅包肉和饺子，还热乎着呢。”

宋梅生点点头，接过食盒，打开院门。院子不大，但收拾得还算整洁，几盆耐寒的冬青点缀着些许绿意。他走进客厅，里面的陈设中西合璧，有红木家具，也有沙发茶几，看得出原主在享受上很舍得花钱。

“行了，没事了，你也去忙吧。”宋梅生打发走王股长，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食盒里香气扑鼻的饭菜，却没什么胃口。

处理小桃红这件事，让他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个时代的残酷和自身处境的微妙。他必须尽快熟悉“宋科长”的一切，包括他的社会关系、敛财手段、行为习惯，甚至……那些数不清的风流债。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伪装下去，才能在这个魔窟里活下去，并且，找到属于自己的战斗方式。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金黄酥脆的锅包肉，酸甜的汁液在口中弥漫开。这是地道的哈尔滨味道，也是这个时代特有的、混杂着血与火、冰与雪的味道。

填饱肚子，然后，去面对那个属于“宋科长”的、危机四伏的世界。第一步，就是去警察局总务科，正式“上任”。不知道那里，又有什么样的“惊喜”在等着他。宋梅生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这穿越之旅，还真是“惊喜”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