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暗夜 第28章 清理门户

张怀民的敲打，如同一次精准的税务稽查，虽然通过“上贡”暂时摆平，但宋梅生深知，这位副局长就像一条嗅到肉味的鬣狗，绝不会轻易松口。那笔“特别经费”能买来一时的安宁，却买不来真正的安全。张怀民既然能直接点出总务科采购中的猫腻，说明他在科里肯定有眼线。这个内鬼不除，就如同枕榻之旁盘着一条毒蛇，随时可能在自己最关键的时刻反噬。

宋梅生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总务科的每一个人。王股长虽然贪婪，但胆子小，而且利益已经和自己深度绑定，告发自己等于自断财路，可能性不大。仓库老刘是个老实巴交的技术官僚，只关心他的一亩三分地，没那个心眼和胆量。文书小赵年轻，有点小聪明，但位置不够核心，接触不到最核心的账目和采购细节。

最大的嫌疑，落在了管账目的老会计，钱贵田身上。

钱贵田五十多岁，在警察局干了一辈子会计，是个算盘打得噼啪响的老油条。平时沉默寡言，对谁都客客气气，但一双浑浊的老眼总是眯着，让人捉摸不透。总务科所有明里暗里的账目，最终都要经过他的手汇总。他是最清楚“特别绩效基金”具体数额和流向的人。

宋梅生没有打草惊蛇。他开始有意识地测试。他让王股长去经手几笔数额不大但流程有些“灵活”的采购，自己则暗中观察钱贵田的反应。果然，他发现每次这类单据送到钱贵田那里，他记账的速度会慢下来，那双老眼会在那堆数字上停留更久，偶尔还会抬起眼皮，看似无意地扫一眼宋梅生办公室的方向。

一次，宋梅生故意将一份虚报了近三成的文具采购申请（金额不大，属于可接受“损耗”范围）直接批给钱贵田做账，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让王股长过一道手。第二天，张怀民就在一次非正式场合，半开玩笑地对宋梅生说：“梅生啊，现在这文具纸张是镶了金边还是怎么着？价钱可比去年涨了不少。”

宋梅生心里冷笑，面上却打着哈哈：“哎呀，张局您不知道，现在啥不涨价？特别是进口的墨水纸张，运输困难啊！不过这钱没白花，质量是真好！”他心里已经基本确定，告密者就是钱贵田。

光有怀疑还不够，需要确凿的证据，更需要一个一击必中、永绝后患的办法。直接抓他贪污？不行，钱贵田这种老吏，做账手段高明，很难抓到把柄，就算抓到，也顶多是开除，反而会打草惊蛇，让张怀民警觉。必须找一个更严重的罪名，一个能让钱贵田永远闭嘴，甚至牵连不到自己身上的罪名。

机会很快来了。年底盘点在即，仓库需要彻底整理清扫，其中就包括清理堆放在角落的一些废旧物资和易燃品，比如往年替换下来的破旧门窗、废报纸、浸了油污的棉纱等等。按照惯例，这些垃圾会统一运到郊外焚烧或填埋。

宋梅生心里有了一个绝佳的计划。他找来王股长，神色严肃地吩咐：“老王，年底盘点是大事，仓库必须弄得干干净净，特别是那些废旧破烂，都是火灾隐患！你亲自带人，这两天彻底清理一下。重点是三号库房后面那个小隔间，里面堆的都是些没用的杂物，一定要清理干净！”

王股长不疑有他，连连答应。

宋梅生又特意补充道：“清理出来的东西，能卖废品的卖点钱，贴补一下科里弟兄们的茶水费。实在没用的，集中堆放在三号库房靠墙的空地上，等凑够一车，一起拉走。注意啊，那些油棉纱什么的，容易着火，单独放，远离电源！”

“科长您放心，我明白！”王股长拍着胸脯。

清理工作迅速展开。几天后，三号库房靠墙的位置，果然堆起了一座小山似的废旧物品，其中就包括好几麻袋沾满油污的旧棉纱和废布头。这一切，都在宋梅生的“密切关注”下进行。

这天晚上，轮到钱贵田和一个年轻的警员小孙值夜班，负责看守仓库区。宋梅生特意在下班前，找到钱贵田，和颜悦色地说：“老钱，今晚你值班，辛苦一下。三号库房刚清理完，堆了不少东西，你多留点心，特别是防火。哦，对了，我桌上有半瓶好酒，天冷，你和小孙值班的时候可以喝点暖暖身子，但千万别误事。”他还真从抽屉里拿出半瓶普通的烧刀子。

钱贵田受宠若惊，连连道谢，心里那点因为告密而产生的忐忑，似乎也消散了不少，觉得科长还是很信任自己的。

夜深人静，仓库区一片寂静。钱贵田和小孙围着一个小炭盆，就着一点花生米，喝着宋梅生“赏”的酒。几杯下肚，话就多了起来。小年轻熬不住夜，后半夜就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钱贵田年纪大，觉少，加上心里有事，反而没什么睡意。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三号库房那边似乎有轻微的响动。他想起科长的叮嘱，心里一紧，拿起手电筒，对打瞌睡的小孙说了句“我去看看”，便独自一人走向三号库房。

库房里没有灯，只有月光从高窗透进来，显得影影绰绰。钱贵田打着手电，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四处照射。只见那堆废旧物品静静地堆在那里，并没有什么异常。他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或者是老鼠弄出的动静。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手电光无意中扫过那堆油棉纱，似乎看到一点微弱的红光一闪即逝。他心里咯噔一下，凑近仔细一看，顿时魂飞魄散！只见油棉纱堆的内部，竟然有烟雾缓缓冒出，还有一点暗红色的火炭在阴燃！

“不好！着火了！”钱贵田吓得大叫一声，也顾不上多想，下意识地就想用手去扒开棉纱，把火源弄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扒拉着，那些干燥沾油的棉纱极其易燃，被他这么一折腾，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轰”的一下，火苗瞬间窜了起来，点燃了旁边的废纸和木头！

火势一下子大了起来！浓烟滚滚！

“救火！快救火！”钱贵田吓得屁滚尿流，一边往外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叫。

值班的小孙被惊醒，看到库房里的火光和浓烟，也吓傻了，愣了片刻才想起去拉警报。顿时，刺耳的火灾警报声响彻整个警察局后院！

等到值班的其他人提着水桶、灭火器慌慌张张跑来时，三号库房的火势已经不小了，幸好库房里大多是水泥结构，没有太多可燃物，主要就是那堆垃圾在燃烧。众人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才将火扑灭。但库房里面已经被熏得漆黑，那堆废旧物资也烧成了灰烬。

闻讯赶来的宋梅生穿着睡衣，外面披着大衣，脸色铁青地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和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钱贵田。副局长张怀民和其他几个科室的头头也陆续赶来。

“怎么回事？！啊？！谁值的班？！”宋梅生怒吼道，目光如刀般射向钱贵田。

“科……科长……我……我不知道啊……我就看见……看见里面有火……我想去救……”钱贵田语无伦次，浑身发抖。

“放屁！”宋梅生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厉声打断他，“我三令五申要注意防火！你值班期间擅离职守（指离开值班室），还玩忽职守导致火灾！钱贵田！你好大的胆子！说！是不是你抽烟不小心引燃的？！”

“没有！我没有抽烟啊科长！是它自己着的！”钱贵田冤屈地大喊。

“自己着的？鬼才信！”宋梅生对闻讯赶来的司法课的人说，“李课长，你都看到了！证据确凿！钱贵田值班期间违规（暗示他喝酒），导致仓库失火，损失巨大！我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纵火，企图掩盖他这些年在账目上做的什么手脚！请司法课严肃处理！”

司法课的李课长和张怀民关系不错，早就得到过张怀民的暗示（宋梅生提前打过招呼），此刻又见“人赃并获”（值班、火灾现场、宋梅生的指控），立刻板着脸下令：“把钱贵田带走！严加审讯！”

钱贵田彻底傻了，他看看面目狰狞的宋梅生，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张怀民（张怀民见事情闹大，且宋梅生咬定是钱贵田个人问题，为了自保，立刻选择了撇清），终于明白自己成了弃子，绝望地瘫倒在地，被司法课的人像死狗一样拖走了。

一场“意外”的火灾，顺利清除了内鬼。钱贵田“玩忽职守，酿成火灾，疑似掩盖账目问题”的罪名很快坐实，被开除公职，移送法院审理，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牢狱之灾。警察局内部也只是将其作为一起严重的安全责任事故进行通报，警示众人。

宋梅生则因为在火灾中“指挥有力，处置及时”，反而受到了不痛不痒的表扬。他站在被熏黑的库房前，看着手下人清理现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王股长心有余悸地凑过来：“科长，太险了！幸亏发现得早，没造成大损失……这个老钱，真是老糊涂了！”

宋梅生淡淡地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以后值班纪律要再严一点。还有，仓库的防火措施，回头你拟个条陈，好好加强一下。”

“是是是，我马上办！”王股长连忙答应，心里对科长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他觉得科长真是明察秋毫，而且手段厉害，这么轻松就除掉了一个隐患（他还以为是钱贵田自己不小心）。

没有人知道，那堆油棉纱里的火种，是宋梅生提前安排人，用特殊手法设置的一个极其隐蔽的延时引火装置。时间、地点、人物的反应，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清理了门户，斩断了张怀民伸进来的爪子，宋梅生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不少。内部的威胁暂时解除，他可以更专注地应对外部的风浪了。他抬头看了看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新的一天，新的斗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