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暗夜 第113章 林婉的回归

马迭尔宾馆的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留声机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日本军官、伪满官员、外国领事以及哈尔滨的社会名流们举杯交谈，一派歌舞升平的假象。宋梅生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周旋于众人之间。他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应付差事，更是因为请柬上那行娟秀的小字——“盼叙”。

他需要一个机会，探一探林婉和军统的底。高岛的咄咄逼人让他压力倍增，他需要搞清楚，军统在这盘棋里，到底想扮演什么角色。

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他看到了林婉。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绣花旗袍，外搭一件柔软的羊毛披肩，身姿窈窕，气质清丽，在众多浓妆艳抹的贵妇中，宛如一朵空谷幽兰。她正与一位日本侨民商会的副会长低声交谈，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宋梅生端着一杯香槟，缓步走了过去，用日语对那位副会长打了个招呼，然后才将目光转向林婉，故作惊讶，用中文说道：“林小姐？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幸会。”

林婉转过头，看到宋梅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喜，有幽怨，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她浅浅一笑，对那位副会长歉意地点点头，后者识趣地离开了。

“宋副局长，好久不见。”林婉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疏离。

“是啊，好久不见。林小姐风采更胜往昔。”宋梅生举起酒杯，与她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这短暂的接触而变得微妙起来。

“宋副局长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小护士，哪里比得上您日理万机，位高权重。”林婉垂下眼睑，轻轻晃动着杯中的液体。

“位高权重？”宋梅生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是给日本人跑腿办事，混口饭吃罢了。倒是林小姐，上次一别，听说你去了新京发展？怎么又回哈尔滨了？”他直接切入主题，试探她的动向。

林婉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着他：“新京那边待不惯，还是哈尔滨好些。而且……这里有些放不下的……人和事。”她的话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示，目光在宋梅生脸上停留了片刻。

宋梅生心中冷笑，放不下？放不下的是旧情，还是我现在的身份和能量？他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慨：“难得林小姐还念旧。这世道，能有个放不下的人，是福气，也是……负担。”他故意在“负担”二字上稍稍加重了语气。

两人正虚与委蛇地试探着，宴会厅的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只见特务科长高岛带着几个手下，阴沉着脸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了宋梅生和林婉身上。

宋梅生心里咯噔一下，这老狐狸怎么来了？这种社交场合，他向来是能避则避的。

高岛径直走了过来，脸上居然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宋副局长，林小姐，好雅兴啊。”

“高岛股长，您也来放松一下？”宋梅生笑着回应，身体却微微绷紧。

“放松？”高岛嗤笑一声，目光转向林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林小姐，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大概半个月前，中央大街的济仁药房外面？”

林婉脸色微微一变，但瞬间恢复自然，柔声道：“高岛先生怕是认错人了，我前几天才从新京回来，已经很久没去过济仁药房了。”济仁药房，是地下党一个已经废弃的联络点，前段时间刚被特务科捣毁。

高岛嘿嘿一笑，不再纠缠林婉，反而凑近宋梅生，压低声音，语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宋副局长，交际广泛是好事。但也要擦亮眼睛，别被一些不该沾的人……或者东西，缠上了。昨晚，码头仓库区失窃了一批皇军的通讯器材，我的人正在全力追查。希望，这件事和副局长你的人，没什么关系吧？”

这是**裸的威胁和敲打！码头仓库区，正是宋梅生试图通过“黑鱼”拓展的水路渠道附近！高岛这是在警告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宋梅生心中怒意升腾，脸上却笑容不变：“高岛股长说笑了，我的人只管后勤运输，仓库失窃，该找警卫队才是。不过，既然股长亲自过问，想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将窃贼绳之以法。”

“希望如此。”高岛阴冷地笑了笑，目光再次扫过林婉，这才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经过高岛这一打岔，宋梅生和林婉之间那点虚伪的客套也维持不下去了。林婉看着高岛离去的背影，轻声对宋梅生说：“这个人，很危险。”

宋梅生抿了一口酒，淡淡道：“在哈尔滨，谁不危险呢？林小姐，你这次回来，恐怕也不单单是为了叙旧吧？”

林婉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目光变得坚定而直接：“梅生，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知道你现在的位置很重要，日本人很信任你。但你也看到了，高岛这种人，就像毒蛇，随时会反咬一口。为日本人做事，终究是没有出路的。”

终于图穷匕见了。宋梅生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无奈和挣扎：“不为日本人做事，又能怎么办？这乱世，总要活下去。”

“有别的活法。”林婉的声音带着一丝诱惑和急切，“为国家，为民族做事！你的位置，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我可以做你的引路人……”

就在林婉试图进一步策反时，宴会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舞曲响起，进入了舞会环节。光线变幻，人影幢幢。

宋梅生正想借机结束这场危险的对话，突然，他眼角余光瞥见，在昏暗的角落里，一个侍者打扮的人，正悄悄从托盘下抽出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枪口隐约对准的，似乎就是他自己这个方向！

刺杀？！目标是我？还是我旁边的林婉？

电光火石之间，宋梅生来不及细想！他本能地一把揽住林婉的腰，带着她猛地一个旋身，向旁边的立柱后躲去！

“噗噗噗！”几声轻微得几乎被音乐掩盖的枪声响起，子弹打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板上，溅起几点火星！

“啊！”突如其来的变故引起附近宾客的尖叫，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别动！”宋梅生将林婉紧紧护在立柱后，压低声音喝道，同时目光锐利地搜寻着那个刺客的身影。他看到那个侍者打扮的人一击不中，立刻混入慌乱的人群，向出口方向移动。

是冲我来的！宋梅生瞬间断定。是高岛指使的？还是其他仇家？

他不能让他跑掉！必须抓住活口，问出幕后主使！

宋梅生对林婉快速说了一句：“待在这里！”随即如同猎豹般窜出，利用混乱的人群和桌椅作为掩护，向那刺客追去！

那刺客显然受过专业训练，身手矫健，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眼看就要冲出宴会厅大门。宋梅生紧追不舍，顺手抄起旁边餐桌上的一个银质餐盘，猛地掷出！

“嗖——啪！”餐盘带着呼啸，精准地砸在刺客的腿弯处！刺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速度慢了下来。

宋梅生趁机追上，飞起一脚，直踹对方后心！那刺客反应极快，就地一滚，躲过这一脚，反手拔出一把匕首，向宋梅生小腿刺来！两人顿时在宴会厅门口缠斗在一起！

宋梅生身手卓绝，但刺客显然也是亡命之徒，刀法狠辣，招招致命。一时间，拳脚相交，匕首寒光闪烁，引得周围宾客尖叫逃散，却无人敢上前。

几个呼吸间，宋梅生抓住对方一个破绽，一记手刀狠狠劈在对方持刀的手腕上！匕首“当啷”落地！刺客吃痛，动作一滞，宋梅生另一只手已成铁钳，死死锁住了他的咽喉！

“说！谁派你来的！”宋梅生目光冰冷，手上用力，刺客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宾馆的警卫和听到动静的日本宪兵冲了进来！无数枪口对准了扭打在一起的宋梅生和刺客。

“住手！”

“八嘎！怎么回事！”

宋梅生心中暗骂，只能松开手。那刺客趁机剧烈咳嗽，眼神怨毒地瞪着宋梅生。

“宋副局长！这是……”带队的日本宪兵军曹认出了宋梅生，惊讶地问。

宋梅生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西装，指着地上的刺客，冷声道：“这个人，是刺客！刚才企图行刺！给我抓起来，严加审讯！”

宪兵立刻上前将那名刺客制服。刺客被押走时，回头死死盯着宋梅生，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诡异而绝望的冷笑，猛地一咬！

“不好！他嘴里有毒！”宋梅生惊呼，但已经晚了！刺客的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口鼻溢出黑血，顷刻间便没了声息。

服毒自尽！死士！

宋梅生的心沉了下去。线索断了。但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针对他的、精心策划的刺杀！高岛的嫌疑最大！

这时，林婉脸色苍白地走了过来，眼中还带着未散的惊恐，她看着宋梅生，声音微颤：“你……你没事吧？”

宋梅生摇了摇头，看着一片狼藉的宴会厅和周围惊疑不定的目光，知道今晚的舞会彻底毁了。他拉起林婉的手，低声道：“这里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坐在飞驰的汽车里，两人沉默不语。刺杀事件冲淡了之前策反与反策反的微妙气氛，却将一种更直接的危险摆在了面前。

快到林婉住处时，她忽然轻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后怕和真诚：“梅生，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为他们卖命的下场！你永远不知道刀子会从哪个方向来！离开他们吧，跟我走，我们可以……”

宋梅生打断了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林小姐，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宋梅生的路，自己会走。今晚的事，我会查清楚。至于你的提议……抱歉，人各有志。”

汽车停下，林婉深深看了宋梅生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什么也没说，推门下车，消失在公寓楼的门口。

宋梅生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深邃。军统的橄榄枝，带着蜜糖，也带着毒刺。而高岛的屠刀，已经毫不掩饰地挥了过来。接下来的路，每一步都将更加凶险。他必须尽快搞清楚，这场刺杀，究竟是谁的手笔，以及，林婉和军统，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需要去见一个人，那个掌握着哈尔滨三教九流消息的“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