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暗夜 第68章 张怀民的“猛料”

宋梅生刚刚在那间压抑的问询室里，凭借精心编织的应对和恰到好处的表演，暂时稳住了高岛股长。当他走出那扇铁门，重新呼吸到走廊里相对自由的空气时，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因为他知道，这场风暴的另一位主角——张怀民副局长，此刻正在隔壁房间，进行着一场可能更加“精彩”的表演。而这场表演的结果，将直接决定他宋梅生是能全身而退，还是被拖入更深的泥潭。

果然，就在宋梅生被允许返回办公室后不到半小时，总务科那并不隔音的墙壁，就隐约传来了隔壁副局长办公室方向传来的、拔高到近乎破音的争执声。虽然听不真切具体内容，但张怀民那特有的、气急败坏的腔调极具穿透力，中间还夹杂着拍桌子的闷响和日语严厉的呵斥。

科里的几个办事员吓得大气不敢出，互相使着眼色，王股长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几次想凑到宋梅生门口打听消息，又被宋梅生隔着门板那平静（甚至是过于平静）的训斥声给挡了回去。宋梅生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所有人都感觉到，张副局长那边出大事了，而他宋科长这边，虽然也被问了话，但似乎……风平浪静？

这种对比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问询室内，气氛与宋梅生那边截然不同。如果说高岛对宋梅生是冷静的审视和精准的提问，那么对张怀民，则更像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戏谑式压迫。

张怀民一开始还试图摆出副局长的架子，对高岛带来的两名低级军官颐指气使，抱怨这场“莫名其妙的问询”耽误了他的“重要公务”。然而，高岛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直接用一句冰冷的“张副局长，请你搞清楚现在的状况，这里是特务科在问话，不是你的副局长办公室”把他噎了回去。

当高岛开始询问关于预算分歧以及他与宋梅生的矛盾时，张怀民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立刻情绪激动地开始控诉宋梅生的“罪状”：什么“目无尊长”、“结党营私”、“账目不清”，甚至含沙射影地暗示宋梅生与某些“来历不明的商人”过往甚密。他说得唾沫横飞，脸色涨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高岛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打断一下，让他“说具体事例，拿证据”。张怀民被这么一激，更是口不择言，把平时听来的风言风语、自己的臆测，甚至一些因为嫉妒而编造的瞎话都抖落了出来，逻辑混乱，前后矛盾。

就在张怀民说得口干舌燥、自以为掌握了主动时，高岛突然话锋一转，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照片，轻轻推到张怀民面前。照片上，正是他那不成器的外甥赵三，在不同时间、鬼鬼祟祟出现在总务科仓库附近、甚至试图撬锁（当然是王大力故意制造的假象）的画面。

“张副局长，请你解释一下，你的外甥赵三，多次在非工作时间，潜入总务科管辖的敏感区域，意欲何为？”高岛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张怀民看到照片，脑子“嗡”的一声，瞬间冷汗就下来了。他万万没想到，赵三这个蠢货不仅没找到宋梅生的把柄，反而自己先留下了这么大个尾巴！他结结巴巴地解释：“这……这不可能！高岛股长，这一定是误会！赵三他……他可能是去检查消防设施！或者……或者是去找人！”

“找人？撬锁找人？”高岛冷哼一声，又抽出一份文件，“根据总务科仓库管理规定，非相关人员严禁入内。赵三的岗位是侦查科外勤，似乎与仓库管理毫无关系。而且，我们询问过赵三，他承认是受你指使，去‘搜集’宋梅生科长的相关材料。”

“污蔑！这是**裸的污蔑！”张怀民彻底慌了，拍着桌子站起来，“赵三他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指使他干这种事！这是宋梅生的阴谋！他陷害我！” 他已经口不择言，把责任全部推给外甥和假想的对手。

高岛看着他失态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他等张怀民咆哮完，才慢条斯理地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那么，关于昨天在道外区发现的，与你手下一名亲信警员有关联的一笔来源不明的‘老头票’，张副局长又作何解释？有目击者称，该警员曾在黑市兑换点出现，而兑换的源头，似乎与已调离的松本顾问经手的某些款项有关联。”

这笔“赃款”，终于被抛了出来！而且，高岛巧妙地将线索引向了张怀民的手下，并模糊地关联到了松本顾问！这正是宋梅生设计中最精妙的一环——让张怀民的调查行为，反过来成为指向他自己的矛头。

张怀民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确实派了心腹去道外打听过那笔钱的消息，想顺藤摸瓜找到宋梅生的把柄，可他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成了指控他自己的证据！而且还牵扯到了日本顾问！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他根本承受不起！

“胡说！一派胡言！”张怀民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声音都变了调，“这是裁赃！是宋梅生！一定是他！他故意设的圈套！高岛股长，您明察秋毫！我对皇军忠心耿耿，怎么可能跟松本顾问的事有牵扯！那笔钱跟我没关系！我是派人去调查宋梅生的！对！我是去调查他的！”

他情急之下，终于承认了自己在私下调查宋梅生，但这无异于承认了自己违规操作。而且，在拿不出任何实质性证据证明是宋梅生栽赃的情况下，他的指控显得苍白无力，更像是因为调查失败而气急败坏的攀咬。

高岛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失态、逻辑混乱、满头大汗的副局长，与之前那个冷静对答、条理清晰的宋科长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心中那杆天平，已经开始严重倾斜。

“调查同事，需要有确凿证据和正当程序，张副局长，你不会不知道规矩吧？”高岛的声音愈发冰冷，“你指使外甥违规潜入敏感区域，又派心腹私下调查，所获得的所谓‘证据’漏洞百出，甚至可能涉及伪造。而现在，你对此的解释，就只有‘宋梅生陷害你’这一句吗？”

“我……我……”张怀民张着嘴，却发现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他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粘稠的蜘蛛网，越是挣扎，被缠得越紧。他引以为傲的权势、心机，在这个不苟言笑的日本特务面前，变得不堪一击。恐惧和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问询室的门被敲响，一名宪兵进来，又递给高岛一张小纸条。高岛看完后，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张怀民，淡淡地说：“张副局长，看来需要你解释的事情，又多了一件。关于你妻弟名下那家贸易行，近期与关东军某部队之间几笔异常顺利的物资交易，恐怕也需要好好说明一下。”

这完全是意外之喜！是宋梅生之前埋下的、关于张怀民以权谋私的又一条线索，在此刻被特务科顺势挖了出来！这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怀民彻底崩溃了，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着：“完了……全完了……”

高岛不再看他，对记录员吩咐了几句，然后起身离开了问询室。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一个因内部倾轧而失去理智、违规操作、自身也不干净、并且试图攀咬他人的失败官僚形象。而另一个，则显得克制、配合、虽有疏漏但大体守规矩。对“品茶人”来说，哪片“茶叶”更有价值，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警察局。当张怀民失魂落魄、如同丧家之犬般被两名宪兵“请”出问询室时，走廊里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有幸灾乐祸，有兔死狐悲，更多的则是冷漠的旁观。与他方才被带走时的嚣张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而此刻，总务科办公室内，宋梅生正端着一杯新沏的热茶，站在窗前，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骚动，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张副局长，您这‘猛料’……还真是把自己给炸得体无完肤啊。”他轻轻吹开茶汤上的浮沫，嗅着那清新的香气，感觉连哈尔滨这阴沉的天空，都似乎透亮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