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的院落,名唤“锦瑟院”,陈设极尽奢华,金玉满堂,却总透着一股刻意堆砌的浮夸,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有些呛人的百合香,与老夫人松鹤堂的清雅檀香截然不同。此刻,正厅内气氛凝滞,王夫人端坐主位,面沉如水,手中捧着一盏热气氤氲的雨前龙井,却并未品尝,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刮擦声,一下下,敲在人的心坎上。
李妈妈垂手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几个管事嬷嬷屏息静气,大气不敢出。
沈清弦低眉顺眼地走进来,依礼深深下拜:“奴婢沈氏,给夫人请安。”
王夫人没有立刻叫她起身,任由她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她身上来回扫视,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威压:“沈氏,你可知罪?”
来了。
沈清弦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茫然:“夫人明鉴,奴婢愚钝,不知……不知身犯何罪,还请夫人示下。”
“不知?”王夫人冷哼一声,将茶盏往身旁小几上重重一搁,发出“哐”的一声脆响,吓得旁边一个管事嬷嬷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昨日秋宴,你是否与安国公府的秦二小姐有过接触?”
“回夫人,昨日秦二小姐与柳小姐说话时,奴婢恰在一旁,依礼向秦二小姐行了礼,仅此而已,并未多言。”沈清弦语气恭顺,回答得清晰明确。
“仅此而已?”王夫人拔高声音,带着刻意的愤怒,“那为何秦二小姐回府后便身子不适,身边嬷嬷特意递话过来,言语间暗示是因在宴上受了些许冲撞?昨日与你接触过的女眷,唯有秦二小姐身份最为尊贵,不是你所为,还能是谁?!”
这颠倒黑白、强行攀扯的功夫,着实令人心惊。沈清弦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染上一抹苍白,身体微微晃动,仿佛不堪承受这莫须有的罪名,声音带着哽咽:“夫人!奴婢冤枉!奴婢昨日与秦二小姐见礼时,相隔数步,言行举止皆恪守规矩,绝无半分冲撞之意!秦二小姐兰心蕙质,气度高华,奴婢心生敬仰,怎会……怎敢……”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看向王夫人,那眼神里充满了委屈与无助,却又带着一丝不肯认命的倔强:“夫人若不信,可……可派人去安国公府询问秦二小姐身边之人,昨日奴婢究竟是如何‘冲撞’了她?也好让奴婢……死个明白!”
她以退为进,直接将皮球踢了回去,点明此事需要确凿证据,而非空口白牙的指控。
王夫人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反应,眼神一厉,怒道:“放肆!你的意思是本夫人冤枉你了?!安国公府也是你能随意攀扯质问的?看来是平日里对你太过宽纵,竟让你如此不知尊卑,狡辩抵赖!”
李妈妈适时上前一步,语气冰冷地帮腔:“沈姨娘,夫人面前,岂容你狡辩?冲撞贵客,败坏门风,此风断不可长!依老奴看,当重责二十手板,禁足水榭半年,以儆效尤!”
二十手板足以让一双弹琴作画的手废掉,禁足半年更是形同冷宫。王夫人这是要彻底废了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厅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老夫人房里的翡翠姐姐来了。”
王夫人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却不得不压下火气,道:“请进来。”
翡翠款步而入,神色平静,先向王夫人行了礼,然后目光落在依旧维持着行礼姿势、身形微颤的沈清弦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异样,随即转向王夫人,微笑道:“夫人,老夫人听闻您这边似乎有些喧哗,特意让奴婢过来瞧瞧,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夫人强挤出一丝笑容,语气却依旧生硬:“劳母亲挂心,不过是些小事。沈氏昨日在宴上不慎冲撞了安国公府的秦二小姐,我正在教训她。”
“哦?竟有此事?”翡翠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看向沈清弦,“沈姨娘,昨日宴上,你当真冲撞了秦二小姐?”
沈清弦抬起泪眼,声音悲切却清晰:“翡翠姐姐明鉴,奴婢昨日只是依礼向秦二小姐行礼,绝无半分不敬!奴婢人微言轻,遭此不白之冤,实在……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话语未尽,但那凄楚无助的模样,已足够说明一切。
翡翠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对王夫人道:“夫人,此事关乎安国公府,确实需谨慎处置。不过,奴婢来时,恰好遇到门房收到安国公府送来的谢帖,说是感谢昨日府上款待,秦二小姐回府后并无不适,反而夸赞府上宴席精致,尤其……提到沈姨娘恪守礼仪,气质沉静,不似流言所说那般。”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王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握着帕子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李妈妈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翡翠。
沈清弦心中亦是震动不已。秦二小姐竟然会特意送来这样的谢帖?是巧合,还是……那位清冷的秦二小姐,昨日看出了什么,今日特意出手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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