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第278章 金殿惊雷

夜色中的厮杀与血腥气仿佛还弥漫在玲珑阁的空气中未曾散去，天际已露出了鱼肚白。沈清弦几乎一夜未眠，简单地梳洗更衣后，便坐在书房中，等待着注定不会平静的一天。

被擒的四名死士，经过连夜初步审讯，皆是口风极紧的亡命之徒，身上也搜不出任何能表明身份的信物。但沈清弦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来自何处。韩管事已加强了所有明暗哨卡，漕帮王香主那边也增派了人手在附近街区巡弋，以防对方卷土重来。

然而，比王允之下一波报复来得更快的，是来自皇宫大内的消息。

辰时刚过，宋怀瑾便带着一脸难以抑制的激动与震惊，几乎是跑着冲进了书房，甚至忘了敲门。

“东家！大消息！天大的消息！”他气息不匀，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今日大朝会，广储司六库郎中裘良，当殿呈报！弹劾承恩公王允之，指使其名下商号，以劣质‘幽冥蓝’染料丝绸，冒充上等杭绸供应宫廷，欺君罔上，证据确凿！”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沈清弦的心脏还是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说！”

宋怀瑾快速说道：“据宫里传出的消息，裘良在金殿之上，不仅呈上了王家作坊流出的褪色丝绸样本，那诡异的‘幽冥蓝’染料，还有内务府相关的采购账目副本，上面清晰记录了王家以远低于市价的价格供应大批丝绸！更关键的是，裘良不知从何处，竟还找到了一名曾是王家作坊工匠的证人，当庭陈述了使用‘幽冥蓝’的经过及其危害！人证物证俱全！”

沈清弦眸光闪动。裘良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不仅查实了物证，竟还找到了关键的人证！这背后，恐怕少不了“影”组织那双无形之手的推动。他们要么是早就掌握了这名工匠，要么就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了他并说服（或胁迫）他出面。这份能量，着实可怖。

“陛下……是何反应？”沈清弦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龙颜震怒！”宋怀瑾语气亢奋，“听闻陛下当场摔了茶盏！直斥‘国戚如此，国之蛀虫’！已下旨将王允之革去所有官职、爵位，打入天牢，交由三司会审！其名下所有产业，一律查封待勘！涉案内务府官员，悉数拿下！”

革职夺爵，打入天牢，三司会审！

这几乎是除了问斩之外，最严厉的惩处了！王允之这座压在头顶许久的大山，竟真的在一朝之间，轰然倒塌！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宋怀瑾粗重的喘息声。连侍立在一旁的锦书都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沈清弦缓缓坐回椅中，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成功了……她真的做到了！凭借着一缕丝线，一小撮染料，以及精心的谋划，她竟真的扳倒了一位权势熏天的国舅爷！

然而，这巨大的喜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深的忧虑所取代。王允之是倒了，但王家树大根深，太子尚在，皇后尚在，其党羽遍布朝野。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她将要面对的，或许是来自整个王家势力更加疯狂和混乱的反扑。而且，她在这场风波中扮演的角色，真的能永远隐藏下去吗？裘良是否会供出什么？王允之在狱中又会攀咬何人？

“东家，我们……我们赢了！”宋怀瑾依旧难掩兴奋。

“赢？”沈清弦抬起眼，目光清冷如寒潭，“或许，只是另一场风暴的开始。”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阳光灿烂，秋高气爽，但她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怀瑾，”她沉声吩咐，“立刻传令下去，玲珑阁所有人员，近期一律深居简出，非必要不得离阁。所有对外事务，能缓则缓。加强戒备，等级提到最高。尤其是……要留意任何来自宫中，或与王家有关联势力的异常接触。”

宋怀瑾脸上的喜色渐渐褪去，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郑重应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一阵喧哗。顺才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东家！不好了！宫……宫里来人了！来了好多侍卫！把前门都给围了！说是……说是要传东家即刻入宫见驾！”

来了！

沈清弦心中反而一片平静。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皇帝震怒之下，岂会不追究这“欺君”之案的源头？她这个最初进献“九畹芳菲”、又刚刚获封皇商的玲珑阁东家，在王允之刚刚倒台的敏感时刻，被传召入宫，其意味不言而喻。

是福是祸，终须面对。

她整理了一下并无一丝褶皱的衣襟，对镜确保自己神色从容，不见丝毫慌乱。

“锦书，更衣。顺才，去告诉外面的天使，容我整理仪容，即刻便去。”

她换上那身太后赏赐宫缎所制的衣裙，发髻间只簪着那支素银点翠簪，浑身上下再无多余饰物，既显恭谨，又不失气度。

当她从容步出玲珑阁大门时，门外果然已被一队盔明甲亮的宫廷侍卫围住，气氛肃杀。为首的一名内侍太监，面色冷峻，见她出来，尖着嗓子道：“可是沈清弦？陛下口谕，传你即刻入宫见驾！”

“民女沈清弦，遵旨。”沈清弦微微屈膝，神色平静无波。

在无数道或好奇、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她登上了宫廷派来的马车。车轮滚动，驶向那决定命运的九重宫阙。

车帘垂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沈清弦靠在车壁上，闭上双眼，脑中飞快地回顾着所有的细节，推演着面圣时可能遇到的种种诘问。

金殿惊雷，已劈倒了参天大树。而她这棵曾被大树阴影笼罩的小草，如今却被推到了雷霆之下。是就此焦枯，还是浴雷而生，便要看她接下来，如何在这天下最尊贵也最危险的君王面前，应对自如了。

马车驶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如同敲响的战鼓。沈清弦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她轻轻握紧了袖中的手，指尖冰凉，目光却愈发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