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第267章 江南信风

从听雨轩回来，沈清弦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些。曹夫人看似闲谈的敲打，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皇商的身份如同一块肥肉，已然引来了各方豺狼的垂涎。后宫、权贵，都试图将手伸进玲珑阁，将其变为自己势力延伸的一部分。

她必须更快地壮大自身，让玲珑阁变得更有价值，也更难被掌控。

次日午后，她依约前往城西墨韵斋。铺面依旧清冷，莫掌柜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见她进来，只抬了抬眼皮，便从柜台下取出两册用青布包裹的旧书，正是《吴郡图经续记》与《会稽志》。

“东家要的书到了，请验看。”莫掌柜声音平淡，如同对待任何一位普通顾客。

沈清弦接过，道了声谢，并未在铺中停留，径直上了等候在外的马车。车厢内，她迅速解开青布，手指在书脊和封面内侧几个特定位置轻轻摸索，很快，在其中一册的封底夹层里，摸到了两张薄如蝉翼、叠得极小的桑皮纸。

她不动声色地将纸张收入袖中，将书册重新包好，仿佛只是买了两本寻常古籍。

回到玲珑阁书房，屏退左右，她才小心翼翼地展开那两张桑皮纸。上面是用极细的墨笔写就的蝇头小字，内容正是“影”组织提供的关于江南的情报。

第一条信息，是关于王允之在江南的产业动向。情报显示，王家的主要势力集中在盐引和丝绸贸易，但在香药一行，并非其核心利益。然而，近一个月来，王家在杭州的代理人，却开始频繁接触几家原本与玲珑阁有合作意向的中等规模香药行，似乎有意组建一个松散的“香药行会”，隐隐有针对玲珑阁分号之势。同时，王家在漕帮内部，似乎也在活动，意图影响通往杭州的部分水路货运。

沈清弦眼神微冷。王允之在京城暂时偃旗息鼓，果然将战场转移到了江南。组建行会，是想利用地头蛇的优势进行排挤和价格打压；影响漕运，则是想卡住玲珑阁的原料与货物通道。手段不算新鲜，但结合王家在江南的根基，确实能给初来乍到的玲珑阁带来不小的麻烦。

第二条信息，则与那“寻玉”任务相关。情报提及，江南几位最有实力的收藏家中，有一位姓苏的盐商，祖籍徽州，其祖上曾在前朝为官，性好风雅，尤喜收集古玉器，家中珍藏颇丰。更重要的是，此人与内务府一位已致仕多年的老总管过从甚密，而那位老总管，当年曾负责监管部分宫廷器物造办。情报末尾附注：苏盐商近日将为其母举办七十大寿，广邀宾客，或是一个接近探查的机会。

苏盐商……沈清弦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此人既有收藏古玉的癖好，又有可能通过那位老总管接触到一些宫廷旧物，确实是需要重点留意的目标。海老板之前接触的江南富商名单中，似乎也有此人。

这两条情报，一条关乎玲珑阁在江南的生存发展，一条关乎“影”组织的任务，都至关重要。

她沉吟片刻，先将关于王允之动向的情报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此事她需立刻应对，但不能留下任何纸面痕迹。

随后，她提笔给海老板写信。在信中，她并未提及情报来源，只说是通过京城渠道得知，王家可能在江南香药行有所动作，并可能对漕运施加影响。她指示海老板：一，加快与那些可靠的本地小型供应商签订长期契约，稳定原料来源，避免被行会钳制；二，与杭州分号已有的几家合作香药行加强联系，许以适当利益，巩固同盟，分化可能的行会；三，立刻与漕帮杭州分舵取得联系，重申合作，必要时可让利以确保货运畅通，同时请京城王香主帮忙协调关系；四，对于那意图组建行会的几家香药行，暂且隐忍，不必正面冲突，以维持杭州分号稳定运营为第一要务。

写完后，她将信用火漆封好，叫来韩管事，吩咐用最快最稳妥的渠道送往杭州。

处理完江南的危机，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张关于苏盐商的桑皮纸上。这条线，同样需要借助海老板在江南的人脉。她另铺开一张信纸，以轻松的口吻写道，听闻杭州苏盐商雅好收藏，尤其精于古玉鉴赏，其母寿辰在即，她欲备一份既显诚意又不落俗套的贺礼，请海老板代为打听苏盐商及其母亲的喜好，看看玲珑阁的香药是否有合适之选，或许能借此机会，与苏家结个善缘。

她将“古玉鉴赏”四字稍稍加重，相信海老板能明白其中的暗示。如此一来，探查之事便顺理成章地融入了正常的商业往来之中，不至于引人怀疑。

两封信送出，沈清弦才稍稍松了口气。“影”组织的情报如同信风，让她得以在江南的棋局上提前布局。然而，她也深知，依赖“影”的风险同样巨大。此次情报涉及王家动向，固然重要，但焉知这不是“影”在利用她与王允之的矛盾，来达成他们自己的某些目的？

她与“影”之间的关系，始终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她需要借助“影”的信息网和某些特殊手段来应对危机，而“影”则看中了玲珑阁的商业渠道和她日益提升的身份地位。

这种行走在刀尖上的平衡，必须时刻小心维持。

她将那张关于苏盐商的桑皮纸同样销毁，不留痕迹。窗外，天色渐暗，预示着又一个夜晚的来临。

江南的信风已然吹至，带来了消息，也带来了新的挑战与机遇。沈清弦知道，她必须牢牢把握住这风的方向，才能让玲珑阁这艘船，在越来越汹涌的波涛中，继续破浪前行。而她与“影”之间那微妙而危险的关系，也将在这一次次的“合作”中，不断深化，难以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