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第262章 雷霆之威（下）

大觉寺玉如意当众碎裂、内藏污秽之物一事，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冷水，瞬间在京城炸开了锅。流言蜚语以惊人的速度传播、扭曲、发酵，其骇人听闻的程度，远超一场简单的商业倾轧或宫廷暗算。巫蛊厌胜，牵扯太后赏赐，于佛门清净地发作，每一桩都是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罪名。

沈清弦被“请”在大觉寺后山一间僻静的禅院厢房内，名义上是等候宫中问话，实则与软禁无异。门外有宫内派来的侍卫把守，隔绝了内外联系。她带来的锦书和一名护卫也被允许留在院中伺候，但不得随意出入。

禅院清幽，古柏森森，隔绝了前山的喧嚣，却也隔绝了外界的信息。沈清弦面上平静，每日里或静坐，或翻阅寺中提供的佛经，仿佛真在修身养性，等待澄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刻的等待都是一种煎熬。她在赌，赌太后并非昏聩之人，赌这桩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如此之丑，足以引起最高层面的重视，赌那幕后黑手会因此而自乱阵脚。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皇宫大内，已然因她之事，掀起了真正的雷霆之怒。

慈宁宫中，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太后端坐于凤榻之上，面沉如水，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面前，跪着内务府总管大太监、宗人府宗令、以及面色惨白如纸的贤妃。地上，则摆放着那盛放着断裂玉如意和红色粉末的托盘。

“好啊，真是好得很！”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碴般的寒意，在大殿中回荡，“哀家赏出去的东西，倒成了别人行魇镇之术的器物！还偏生在佛门法事之上发作！这是打量着哀家老了，眼睛瞎了，心也盲了，由着你们这般作践天家威严，作践佛祖吗？！”

最后一句，已是带着雷霆之威。内务府总管和宗人府宗令吓得浑身一颤，连连叩首：“臣等（奴才）罪该万死！监管不力，惊扰太后圣驾，罪该万死！”

贤妃更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太后娘娘明鉴！臣妾……臣妾举荐那沈氏，只是觉其香药别致，一片孝心，万万没想到会出此等骇人之事！臣妾亦是受人蒙蔽，绝无半分不敬之心啊！”她此刻心中已将王允之恨极，若非他暗中怂恿，自己何至于卷入这等泼天大祸之中。

太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并未理会她的哭诉，目光转向那托盘中的证物：“查！给哀家一查到底！这玉如意经了谁的手？内务府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这污秽之物是何人、何时、如何放入的？所有接触过此物之人，无论官职高低，一律给哀家严加审讯！哀家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哀家头上动土！”

“嗻！”内务府总管与宗人府宗令齐声应道，声音发颤。太后这是动了真怒，要掀起一场宫闱风暴了！

太后又看向一旁侍立的邱嬷嬷：“去，传哀家口谕，将那沈清弦带来慈宁宫，哀家要亲自问话。”

“是。”邱嬷嬷躬身领命，悄然退下。她目光扫过那托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前沈清弦送去的那盒“九畹芳菲”香膏，她用了，确实宁神静心，对那心思灵巧、懂得感恩的女子，她印象不坏。如今见她卷入此等祸事，心中亦有些惋惜。

太后的雷霆之怒，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内务府乃至相关衙门。当夜，内务府造办处、金银器作、以及负责记录、保管、运送赏赐的数十名宦官、宫女被隔离审讯，一时间，宫内人心惶惶，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而承恩公府内，王允之在得知大觉寺事发、太后震怒并下令彻查的消息后，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气得砸碎了书房内最心爱的一方端砚。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那玉如意竟会在法事上当众碎裂！更没算到太后会如此震怒，亲自过问，一副不揪出元凶绝不罢休的架势！

他原本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玉如意在沈清弦手中供奉一段时间后，再由他安排的人“偶然”发现其中异常，届时人赃并获，沈清弦百口莫辩。即便她有所察觉，也不敢轻易毁坏御赐之物。可他万万没想到，沈清弦竟敢兵行险着，主动将玉如意置于大庭广众之下，并利用法事的时机，让这杀局提前、并以一种他完全无法控制的方式爆发了！

如今，火已经烧到了内务府，烧到了经手玉如意的每一个人身上。虽然他自信手脚做得干净，当初经办此事的心腹也已妥善“安排”出京，但谁知道严刑拷打之下，会不会有软骨头扛不住，或者会不会有他忽略的细节被查出来？

“废物！都是废物！”王允之低吼着，眼中布满血丝。他感到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焦躁与恐惧。这一次，他似乎……踢到了一块意想不到的铁板。那个看似柔弱的商贾之女，竟有如此胆魄和心机！

就在王允之焦头烂额，苦思如何撇清关系、平息太后怒火之时，沈清弦已被邱嬷嬷带到了慈宁宫。

再次踏入这座威严的宫殿，沈清弦的心境与上一次已截然不同。她依旧恭谨地垂首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但脊背挺直，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凤榻之上，太后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她的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沈清弦，”太后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雍容，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玉如意之事，你有何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