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第163章 破晓锋芒

床榻上那狰狞的破口，如同无声的宣告，彻底撕碎了陆府最后一丝虚伪的平静。沈清弦立于狼藉之中，周身冰冷，眼底却燃着焚尽一切的幽焰。她未唤人，也未试图掩盖痕迹，只是沉默地、一件件穿好外衫，将凌乱的发髻重新绾得一丝不苟。镜中映出的女子，面色苍白如纸，唯有一双眸子，黑沉如永夜，锐利如刚刚淬炼出的新锋。

天色将明未明，是最为晦暗的时刻。沈清弦推开房门，寒风裹挟着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她却恍若未觉。院中值守的那两个婆子早已不见踪影，想必是得了指令，刻意回避了这场“意外”。也好，省了她一番口舌。

她并未前往理事厅，而是径直走向府中后园那处最为偏僻的角落——靠近后巷门房的一间堆放废旧花盆、杂物的柴房。这里，是她与韩副管事约定的、仅在万分紧急时使用的联络点。

在柴房一个积满灰尘的破旧水缸底下，她摸到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冰凉的硬物——一枚样式普通的铜钱，但边缘却有着一道极其细微的、人为刻划的痕迹。这是韩副管事留下的信号，表示他已收到她前次通过杏儿传递的、关于遭遇刺客的紧急消息，并已采取行动。

沈清弦将铜钱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韩副管事还在行动，这意味着外界的联系尚未完全中断，萧执那边或许……还有转机。

她迅速将一枚早已准备好的、同样边缘带有特殊刻痕的铜钱放回原处，这是她要求再次紧急会面的信号。同时，她将一张薄如蝉翼、用细如发丝的笔迹写满的小笺，塞进了铜钱旁一道不起眼的裂缝中。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昨夜子时，豺狼入室，图穷匕见。速查来源，早定乾坤。”

她需要韩副管事，不，是需要他背后的萧执，立刻查清昨夜刺客的来历！是老夫人孤注一掷？还是陆明轩或褚文渊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不惜动用暗处的力量也要将她清除？这决定了他们后续行动的节奏与方式！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蒙蒙亮。沈清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回到水榭苑。她命听到动静、惊慌失措赶来的小鹊，去禀报李妈妈，只说昨夜似有野猫闯入，抓坏了床榻锦被，需得更换。

她刻意将刺客之事，轻描淡写地归咎于“野猫”。她要看看，老夫人那边，会如何接招。是顺势承认，就此揭过？还是……会有后续？

出乎她意料的是，不到半个时辰，李妈妈便带着两个粗使婆子，抬着崭新的被褥锦缎来了。她神色如常，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切：“惊扰姨娘了，定是那些下人偷懒，未将苑门关紧，才让那些腌臜畜生溜了进来。老夫人听闻，已吩咐将负责守夜的婆子罚了月钱，回头再给姨娘换两个稳妥的来。”

一番话，将昨夜那惊心动魄的刺杀，彻底定性为“野猫闯入”的意外。老夫人选择了掩盖，选择了维持表面那摇摇欲坠的平静。

沈清弦心中冷笑更甚。老夫人越是如此，越证明其心虚与图谋之大！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微微颔首：“有劳妈妈费心，不过是些许小事，倒惊动了老夫人。”

送走李妈妈，沈清弦看着那床崭新的、绣着富贵牡丹的锦被，眼神冰冷。这看似安抚的举动，实则更像是一种警告，一种宣告——我随时可以动你，昨夜只是侥幸，下次，未必还有这般运气。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棂。东方天际，已露出一线鱼肚白，微弱的光线努力穿透厚重的云层，洒向这片沉寂的庭院。寒风依旧凛冽，却已带上了破晓的清新。

刺客的利刃未能取她性命，反而彻底斩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犹疑与软弱。老夫人的掩盖与威胁，更如同催化剂，让她心中的决绝燃烧得更加炽烈。

潜龙在渊，已历死劫。暗夜将尽，锋芒初露。

她不再仅仅是困于牢笼、被动挣扎的兽。从此刻起，她将是主动布网的猎手，是即将劈开这沉沉夜幕的……第一道惊雷。

她缓缓抬起手，接住窗外一缕微弱的晨光，指尖仿佛也染上了一层淡金。低声自语，又似立下誓言，声音轻却坚定，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室内：

“既然你们选择在暗夜里行鬼蜮之举，那我，便在这天光之下，与你们……清算总账。”

转身，她走向书案，铺开纸张。这一次，她写的不是密信，也不是绝笔，而是一封看似寻常、措辞恭谨，呈递给京兆尹衙门的“陈情书”。以陆府暂管庶务姨娘的身份，就“青面狼”案协查之后，府中仆役人心浮动、偶有失察之处（如昨夜“野猫”闯入）等情况，进行一番“自责”与“禀明”。

她要主动将“意外”呈报给官府，将水搅得更浑。她要看看，在这天光渐亮之时，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是否还敢再次伸出爪牙！

破晓时分，锋芒已露。棋局，进入中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