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第177章 新途初启

萧执那句“可愿与本王，同行？”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在沈清弦死水般的心湖中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茫然、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悸动，在她胸中激烈冲撞，让她一时竟失了言语，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俊美而苍白的男人，望着他眼中那不再掩饰的、深沉如海的情绪。

同行？以何种身份？去往何方？她全然不知。过往十几年，她的人生被“复仇”二字填满，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恨意的灼热。如今仇怨得雪，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骤然抽离，她仿佛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漂浮在无边的虚空之中。

而萧执，此刻正站在虚空的对岸，向她伸出了手。

见她久未回应，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萧执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紧张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的温和。他并未催促，也未曾收回手，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仿佛有无尽的耐心。

良久，沈清弦才从那巨大的冲击中缓缓回神。她垂下眼睫，避开他那过于灼人的视线，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王爷……民妇……我……”她顿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自称。陆府沈姨娘已死，她只是沈清弦，可这个全新的、毫无负担的身份，对她而言，却陌生得令人心慌。

“清弦。”萧执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的话，唤了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这两个字在他唇齿间已萦绕了千百遍，“在我面前，你只是沈清弦。”

沈清弦的心尖又是一颤。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抬眸看向他，目光中带着审视与探究：“王爷助我复仇，为我沈家昭雪，此恩重于泰山。只是……‘同行’二字，清弦愚钝，不知王爷何意？清弦一介孤女，身无长物，于王爷而言，又有何价值？”

她问得直接，也问得现实。她不再是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棋子，经历了这么多，她深知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惠，尤其是来自萧执这样位高权重、心思深沉之人。

萧执闻言，非但没有不悦，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的、真实的弧度。他喜欢她此刻的清醒与锐利。

“价值？”他重复着这个词，缓步走到窗边，负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你的价值，在于你是沈清弦。在于你于绝境中不屈的韧劲，在于你于黑暗中窥见光明的智慧，更在于……你亲手搅动风云、却始终未曾迷失本心的那份清醒。”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近乎纯粹的欣赏：“本王身边，从不缺阿谀奉承之辈，不缺精明算计之徒，但如你这般……历经地狱，归来仍是自己的，太少。”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本王所谓的‘同行’，并非要将你拘于羽翼之下，亦非要将你当作新的棋子。而是希望，你能站在本王身侧，以你之眼，观这世间沉浮；以你之心，辨这人心真假。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这一次，你不必再独自一人面对。”

他的话语坦诚得令人心惊，也……动人得令人心颤。他没有许以荣华富贵，没有承诺安稳无忧，他只是告诉她，他欣赏她这个人，希望与她并肩而行。

沈清弦沉默了。她看着萧执，看着这个一次次在她命运转折处出现的男人。他救她于水火，助她复仇，如今又为她抹去过往污名，许她一个可以挺直脊梁的未来。若说毫无触动，那是自欺欺人。

可是……同行？

她想起前世陆明轩那虚伪的温情，想起老夫人那刻薄的嘴脸，想起这世间对女子、尤其是对她这般身份尴尬女子的诸多桎梏。她真的还能相信吗？还能……将自己交付出去吗？

内心的挣扎如同潮水般起落。理智告诉她，应当谨慎，应当远离这些权势漩涡；可心底某个被压抑了太久的角落，却又隐隐渴望着一份安定，一份……或许可以称之为“归属”的东西。

萧执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仿佛给予她足够的时间去权衡，去决定。

许久，沈清弦才缓缓抬起头，目光中已不见了之前的迷茫与挣扎，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似乎又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王爷，”她开口，声音平稳而清晰，“清弦……需要时间。”

她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断然拒绝。她需要时间去消化这翻天覆地的变化，需要时间去认识这个全新的、名为“沈清弦”的自己，也需要时间去……看清萧执，看清这份突如其来的“同行”之邀，背后究竟有几分真意。

萧执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甚至是一丝……赞赏。他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好。本王给你时间。这座驿馆，你可暂居。一应所需，自有人打理。何时想清楚了，何时告诉本王。”

他没有强求，尊重了她的选择。

萧执离开了，如同他来时一般悄然。驿馆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沈清弦一人，独立于孤灯之下。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棂，夜风带着寒意涌入，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窗外，是京城浩瀚的夜空，繁星点点，月色清冷。

“沈清弦……”她低声念着自己的名字，感受着这三个字带来的、前所未有的轻盈与……沉重。

旧途已尽，新途初启。仇怨已雪，身份已明。摆在她面前的，是一条未知的、或许布满荆棘、或许暗藏机遇的道路。而那个名为萧执的男人，如同这夜色中最亮的一颗星，悬于前路，指引着方向，却也充满了未知的引力与危险。

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也不知道未来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庸，不再是仇恨的囚徒。她只是沈清弦。一个需要重新寻找生命意义，需要独自面对未来风雨的……沈清弦。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路，还很长。而她，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