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第167章 黎明之前

第三日。

天色未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最寒冷的时刻。水榭苑内，最后一根蜡烛也已燃尽，只余下灰烬中一点残红，在冰冷的空气中明灭不定，如同沈清弦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火焰。

昨夜，她几乎未曾合眼。衙役那不明目的的造访，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虽已平息，却在她心中留下了更深的疑虑与警惕。她不敢确定那是否是萧执安排的接应，还是对手更为狡猾的试探。在这最后关头，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小鹊蜷缩在脚踏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已然支撑不住，沉沉睡去，呼吸轻微而均匀。沈清弦没有惊扰她，独自一人，如同蛰伏的猎豹，隐于内室的阴影之中，感官放大到了极致，捕捉着苑外每一丝细微的声响。

寒风卷着雪沫，扑打着窗纸，发出沙沙的轻响。远处，隐约传来更夫沉闷的梆子声，已是四更天了。

时间，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无情地流逝。距离萧执所说的“分晓”，只剩下最后的几个时辰。而这最后的几个时辰，往往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沈清弦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柄匕首冰冷的刀柄。她将所有的可能都在脑中预演了无数遍——若来的是刺客，该如何利用屋内狭小空间周旋，如何制造声响惊动巡夜；若来的是老夫人的人，又该如何应对盘问，如何守住那木匣的秘密；甚至……若来的，是最终审判的官差，她又该如何自处？

每一种可能，都通向未知的深渊。但她心中，却有一种奇异的平静。该做的准备，已然做尽。剩下的，唯有等待，与……面对。

就在这死寂的等待中，一种极其轻微、却与风声雪落截然不同的异响，陡然传入沈清弦耳中！

那声音，并非来自院墙之外，而是……来自地下？！

沈清弦浑身汗毛瞬间倒竖！她猛地低头，侧耳贴近冰冷的地面。没错！是一种极其沉闷、仿佛什么东西在泥土中缓慢掘进的……刮擦声！声音的来源，似乎正在……正房下方！

他们竟然选择了挖掘地道！难怪外面如此平静！褚文渊的人，竟能动用如此手段，避开所有耳目，直捣黄龙！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中衣。地道一旦挖通，刺客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室内，届时，她和小鹊将如同瓮中之鳖，绝无生还之理！

不能再等了！

她立刻摇醒小鹊，捂住她的嘴，用最低的声音在她耳边急促说道：“听着！有歹人挖地道进来！你现在立刻从后窗爬出去，躲进后园那间堆放旧花盆的柴房里，用杂物把门堵死，无论听到什么动静，绝不要出来！快！”

小鹊睡意全无，吓得浑身发抖，但在沈清弦沉静而决绝的目光下，她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哆哆嗦嗦地爬向后窗。

沈清弦则迅速行动起来。她将床榻上的被褥扯乱，堆成人形，又将那木匣塞入床榻最内侧的暗格。随后，她吹灭了室内最后一星残存的烛火，将匕首紧握在手，悄无声息地隐入了连接内室与外间的那扇屏风之后的阴影里。

这里，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观察到地道出口（若在室内），又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的位置。

地下的刮擦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死神的脚步声，敲击在心头。沈清弦屏住呼吸，心跳声在绝对的寂静中如同擂鼓。她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传来微微的震动。

黑暗中，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终于，在内室靠近墙角的一处地面，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石板被移开的摩擦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赫然出现！

紧接着，一个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如同没有骨头一般，悄无声息地从洞口滑出，落地无声。他手中握着一柄短刃，在极致的黑暗中，依旧反射着窗外雪光映衬下的一丝微弱寒芒。

那黑影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室内，目光很快锁定了床榻上那团模糊的“人形”。他如同捕食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逼近床榻，举起短刃，狠狠刺下！

就是现在！

就在刺客利刃落下的瞬间，沈清弦如同蓄势已久的母豹，从屏风后猛地窜出，手中匕首带着她全部的恨意与力量，并非刺向刺客的后心（那需要极大的力量和精准度），而是狠狠划向了他持刀手臂的肘弯内侧！

“呃啊——！”

一声压抑的痛哼在黑暗中响起！刺客猝不及防，手臂剧痛，短刃“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猛地回头，在黑暗中对上沈清弦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眸子，惊怒交加，另一只手立刻向她咽喉锁来！

沈清弦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身体向后急退，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身旁一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猛地推倒！

“轰隆——！”

花瓶碎裂的巨响，在寂静的黎明前，如同惊雷般炸响，传遍了整个水榭苑，甚至远远传开！

那刺客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一滞，也心知行踪暴露，再不敢停留，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臂，毫不犹豫地翻身钻回了地道，瞬间消失不见。

沈清弦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握着匕首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地上，是碎裂的瓷片，和一小滩暗红的血迹。

窗外，远远地，传来了被惊动的巡夜婆子惊慌的呼喊声，以及……越来越近的、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其中，似乎还夹杂着甲胄摩擦的铿锵之音！

潜龙在渊，死劫已过！黎明……终于要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