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应天府苏家绣坊的后院里,露水沾在青石板上,泛着清冷的光。苏凝搬了绣架坐在廊下,指尖捏着一枚绣针,却久久没有落下——那根暗红色的符咒丝线就放在手边的锦盒里,像一条蜷缩的小蛇,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寒。
春桃端来一盆温水,放在廊下的石桌上,见她对着绣品发怔,忍不住笑道:“小姐,您今天倒是清闲,往常这个时辰,早就绣得满头大汗了。”她放下水盆,伸手想去碰绣绷上的丝线,却被苏凝猛地按住了手。
“别碰。”苏凝的声音有些急促,指尖的凉意透过布料传到春桃手上,让后者吓了一跳。苏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放缓语气,“这丝线金贵,别弄脏了。”
春桃撇撇嘴,缩回手:“知道了小姐。对了,刚才前院来了个货郎,卖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我去看看有没有您喜欢的珠花?”
苏凝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回绣品上。春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院只剩下风吹过茉莉花丛的沙沙声,还有她自己急促的心跳。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根暗红色丝线,借着晨光仔细端详——丝线并非纯色,在光线下转动时,能看到里面缠绕着极细的黑色纹路,像是用某种墨汁浸泡过,凑近闻,还能嗅到一丝淡淡的、与红棺木香混合的腥气。
她想起现代修复古玩时学过的“暗纹解读”技巧,于是找来一把放大镜(那是她从现代带来的唯一私物,一直藏在枕下),小心翼翼地贴近绣品背面的符咒。放大镜下,那些扭曲的纹路变得清晰起来,并非随意绘制,而是遵循着某种规律,像是一种古老的文字。
“这不是普通的符咒,是‘匠语’。”苏凝喃喃自语。她的祖父曾是着名的文物鉴定师,专攻古代工匠密码,她从小耳濡目染,认得一些失传的工匠暗语——那是古代工匠为了传递秘密、记录冤屈创造的符号,通常刻在器物的隐蔽处,极少出现在绣品上。
她对照着脑海里的记忆,一点点解读起来。第一个符纹代表“木”,第二个代表“血”,第三个代表“冤”……组合起来,竟是“木匠含冤,血祭红棺”八个字。苏凝的指尖猛地一颤,绣针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木匠?难道红棺的制作者,真的是被人冤杀,还用鲜血祭祀了这口棺材?那自己作为他的后裔,这场轮回岂不是要替他洗刷冤屈才能结束?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突然吹过廊下,绣架上的丝线莫名飘动起来,那些隐藏的符咒像是活了过来,在绣绷上扭曲、缠绕。苏凝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抬头望去,只见庭院角落里的那口老井,水面突然泛起诡异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井水的颜色竟慢慢变成了暗红色,像是有鲜血在里面涌动。
“咕噜……咕噜……”
井水冒泡的声音越来越响,紧接着,一束束红色的丝线从井里冒了出来,如同水草般漂浮在水面上,慢慢朝着廊下的方向延伸。苏凝吓得站起身,连连后退,后背撞到了冰冷的廊柱上,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那些红色丝线,和绣品里的暗红色符咒丝线一模一样!
“小姐,您怎么了?”春桃提着一个小布包回来,看到苏凝脸色惨白的模样,还有井里诡异的景象,吓得手里的布包掉在地上,珠花滚落一地,“那、那是什么?!”
苏凝指着井口,声音发颤:“快,把所有人都叫过来,不准靠近那口井!”
春桃如梦初醒,尖叫着冲进前院。苏凝的目光死死盯着井口,那些红色丝线已经爬到了井边的青石板上,像是有生命般,朝着她的方向蠕动过来。她突然想起手腕上的胎记,下意识地抬手抚摸,胎记滚烫,像是在与那些丝线产生共鸣。
就在丝线即将爬到她脚边时,一阵清脆的铜铃声突然响起。那声音来自前院,急促而响亮,打破了后院的诡异氛围。紧接着,井水的颜色渐渐恢复正常,红色丝线也像是失去了力气,慢慢缩回井里,消失不见,只留下湿漉漉的青石板,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苏凝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浸湿了后背的绣裙。她知道,这是警告——警告她不要再继续解读符咒,否则将会遭遇更可怕的事情。
与此同时,三百年后的苏市,“砚知阁”里的气氛同样凝重。
老周坐在修复台旁,面前摊开着那本《守棺手记》,手指在泛黄的书页上轻轻划过,眉头紧锁。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却无法驱散工作室里的阴冷,红棺渗出的暗红色液体已经凝固,在地板上留下如同血迹般的印记,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他已经研究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在手记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张折叠的宣纸。宣纸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工整的小楷,记录着红棺工匠的信息:“万历三十五年,应天府木工匠陈墨,技艺精湛,被李嵩强征打造‘镇煞棺’,陈墨不从,被诬陷通敌叛国,于城郊木匠铺活祭,其女苏氏,嫁入绣坊,留缠枝莲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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