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江湖社恐的那些年 第63章 祸水自东来

正月十六，晨光熹微，穿透薄雾，温柔地洒在静谧的无忧谷。

年节最后一点喧闹气息，随着昨天甜软的元宵、昨夜温暖的烛光中逐渐消散，只余下清冽的梅香和积雪消融后湿润的泥土气息。

谷内恢复了往日近乎与世隔绝的宁静。

虽重阳法会一战让他“无忧谷陆云霁”的名头意外传开，但回到这片熟悉的天地，他依旧是那个习惯用行动代替言语、偏好逐渐青衫多于灰袍的安静青年。

一袭素青长衫的他，静立廊下，身姿如竹，目光温和地落在院中空地上。

那里，一道鹅黄色的娇小身影正如受惊的蝶儿般翩跹移动。

步伐轻盈灵巧，时而如落英般悄无声息地飘转，时而借着一缕微风或一片阴影倏忽闪现，正是已初步融会贯通的《落英遁形》。

去年六月突破至通脉境后，阮喃喃内力滋生，修炼这上乘轻功更是多了几分底气。

“五师兄…你看…这式‘絮影’…”

阮喃喃一个急转，气息微喘，小脸泛红，带着点小得意又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陆云霁。

陆云霁专注地看着，轻轻颔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声道：

“形…很好。但…意…要更静些。不单是藏…身形，心…也要…‘遁’去。”

他语速不快，偶尔微顿，声音不高却清晰。

对他而言，对小师妹说这些修炼要点已是难得的流畅，只因对象是她。

喃喃认真听着，努力理解着“心也要遁去”的意境，重重点头：

“嗯！我…我再试试！”

她并不因师兄的简短而沮丧，反而格外珍惜这些指点，又全身心投入练习中。

见她气息渐稳，陆云霁沉吟片刻，从身旁拿起那一柄雷击木剑。

他走上前，将木剑递过去，目光温和：

“今日…试试…这个。”

喃喃停下动作，接过木剑，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满是惊喜和期待：

“剑？师兄…要教我剑法了吗？”

她知道师兄在剑道上的境界早已远超同辈。

“是《梦蝶剑诀》。”

陆云霁尽量让自己的话语连贯，

“和你的…步法…同源。重意…不重招。你…轻功有底子…正合适。”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空中虚划了几个极尽飘逸又难以捉摸的轨迹，示意剑意。

他正准备引导喃喃感受第一式“梦回”的起手意韵，动作却忽然一顿，温和的目光骤然收敛，侧耳望向谷口方向，眉头几不可查地轻轻蹙起。

几乎同时，阮喃喃也像是被什么惊扰，停下了摆弄木剑的动作，小动物般的直觉让她下意识地朝陆云霁身边缩了缩，小声嘀咕：

“师兄…外面…好像有东西…碰了一下？”

她的感知远不如陆云霁，但修习《落英遁形》后对气机流动异常敏感，那丝微弱到极致、仿佛力竭后无意识的触碰，还是让她心头一跳。

陆云霁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神识已如平静湖面投入石子，涟漪无声却迅速地蔓延开来，清晰地映出谷口景象——

一个气息微弱、带着浓重血腥味的身影软软瘫倒在迷阵边缘，而其来路方向，几道隐含着冰冷煞气的追踪者气息正快速逼近。

麻烦。

这个词在他心中闪过，带来一阵本能的抗拒和轻微的不安。

他极度不喜与外人打交道，更不喜这种强行闯入的纷扰。

“有…人。”

他低声对喃喃说，言简意赅，身体却已微微侧移，不着痕迹地将小师妹护在了自己身影之后。

这个简单的动作远比任何话语更能体现他的关心。

“啊？”

喃喃顿时紧张起来，小手揪住了陆云霁青衫的袖角，又怕又好奇地试图从他身后探头往外看。

就在这时，谷口的迷雾一阵不自然的翻滚，一个身影极其狼狈地跌了进来，重重摔在草地上。

那是个穿着破烂唐门服饰的少女，浑身沾满泥污和血渍，肩膀处的伤口还在渗血。

她头发散乱，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唯有一双因为极度惊恐和求生欲而睁得极大的眼睛，在闯入瞬间便死死抓住了前方那抹唯一的青色身影。

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挣扎着想爬起来，又因脱力和伤痛跌坐回去。

她急促地喘息了几下，才用沙哑不堪、带着哭腔的嗓音挤出断断续续的哀求：

“救…救命…有、有人追…我…无意…看到…求…求…”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陆云霁沉默地看着她，嘴唇抿紧。

陌生人的直接求助让他感到一阵无措，尤其是对方伤势不轻，且追兵显然非同一般。

他能感知到追兵中至少有两人是先天境的好手。

社恐的本能让他想回避，想将这突如其来的麻烦隔绝在外。

但… 他目光扫过少女肩上刺目的血色，以及那双充满绝望和哀求的眼睛。

他感觉到身后小师妹抓着他袖子的手收紧了。

“…师兄，她…流血了…”

阮喃喃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同情和害怕，小声在他背后说着。

那唐门少女极其机敏，立刻捕捉到这丝微弱的善意，努力调整方向，看向陆云霁身后的喃喃，气若游丝地补充：

“…小妹妹…行行好…一口水…”

这一声虚弱的“小妹妹”彻底击中了阮喃喃的软肋。

她忘了害怕，扯了扯陆云霁的袖子，仰起脸，眼中满是恳求：

“师兄，帮帮她吧…她好可怜…”

陆云霁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女，又低头看了看小师妹写满担忧的脸。

他沉默了片刻。

最终，他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没有看那唐门少女，而是微微侧头，对身后的喃喃轻声吩咐，语速缓慢却清晰：

“…喃喃，带她…去厢房。金疮药…在柜子…第二格。”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彻底面向谷口。

素青的衣衫衬得他身形略显清瘦，但当他静静站在那里时，一股沉静如渊、与整个无忧谷气息隐隐相连的宗师意境自然流露。

他没有持剑，只是静静站着，却仿佛已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麻烦既至，避无可避。

那便，解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