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刻的沉默中,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分析着曹易文提供的每一个信息。
孙一甫下午四点找过季守林,待了十几分钟。
这个时间点太关键了。
但孙一甫只待了十几分钟。
如果真的是汇报如此重大的事件,十几分钟显然不够。
除非……季守林早就知道了,孙一甫只是去确认,或者去商量什么。
而如果孙一甫汇报了,为什么站里依然平静如常?
没有任何紧急措施,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如果孙一甫没汇报,他去见季守林又是为了什么?
其他事情?
偏偏在这个时间点?
千头万绪在顾青知心中缠绕,像一团乱麻,找不到线头。但他强迫自己冷静,迅速做出了判断。
“算了,你忙吧曹秘书。”顾青知最终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明天我再找站长。你也早点休息,这么冷的天,值班辛苦。”
“不辛苦,应该的。”曹易文说:“那顾科长,我先挂了?”
“好,挂吧。”
电话那头传来“咔嗒”一声,然后是忙音。
顾青知轻轻放下听筒,动作很慢,像是怕惊动什么。
听筒搁回机座时发出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他的眉头紧皱,额头上挤出几道深深的皱纹。
台灯的光从侧面照过来,让这些皱纹显得更加深刻,像是用刀刻在脸上。
他习惯性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烟盒是“老刀牌”的,已经空了,他摇了摇,又摸出另一盒“哈德门”。
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划燃火柴。
“嗤”的一声,橙红色的火苗在昏暗的房间里跳出来,映亮了他半张脸,紧抿的嘴唇,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此刻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烟头的红光骤然亮起,然后黯淡下去。
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带着辛辣的刺激,然后被他缓缓吐出,形成一团翻滚的灰白。
站起身,他走到窗边。
窗户是木框的,玻璃很厚,但边缘有些漏风。
他握住窗把手,用力一推。
“嗖嗖——”
冷风立刻呼啸着扑进来,像一群饿狼终于找到了缺口。
风卷起桌上散落的文件,纸页哗啦啦作响,有几张飘落到地上。
风扑在顾青知脸上,刺骨的寒意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脸上的皮肤瞬间绷紧,毛孔收缩。
刚点燃的烟被风吹得火星四溅,烟头的红光在风中剧烈摇晃,忽明忽暗,几乎要熄灭。
顾青知用手护住烟,又吸了一口,这才稳住。
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世界。
江城站的院子很大。
此刻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几盏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晕在风雪中摇曳,能见度很低。
院子里停着几辆车,都成了白色的隆起,分不清是什么车型。远处的围墙模糊不清,与夜空融为一体。
风卷着烟灰,从烟头上剥离,飘出窗外,与漫天飞舞的雪花混在一起,在空中盘旋、翻滚、纠缠。
灰烬是黑的,雪花是白的,但在夜色中,它们都成了灰色的斑点,分不清哪些是燃烧后的残骸,哪些是天空的馈赠。
它们一起飘向远方,命运不由自己掌控。
有的落在屋檐上,成为积雪的一部分,暂时找到了归宿。
有的停在车顶上,被下一场雪覆盖,然后被扫走。
有的驻足枯树枝丫,点缀着冬天的凄凉,然后被风吹落。
最终,它们都会归于大地,融入泥土,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就像这座城市里无数消失的人,无数被掩盖的秘密,无数在黑暗中进行的交易和背叛。
恰逢其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三下,很轻,但很有节奏:咚、咚、咚。
顾青知含糊地应了一声:“进。”
门被推开,薛炳武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反手将门关好,还下意识地确认了一下是否关严。
他的动作很轻,像猫一样,几乎没有声音。
这是多年情报工作养成的习惯。
在这个地方,任何不必要的声响都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脚步声、关门声、甚至呼吸声,在特定的时刻都可能成为致命的破绽。
薛炳武走到办公桌前,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观察了一下顾青知的状态。
这是他的细心之处,在汇报前,先判断领导的情绪和注意力是否集中。
顾青知依然站在窗前,背对着他,手里的烟已经燃了一半。
“科长。”薛炳武压低声音,声音控制在刚好能让顾青知听到,但绝不会传到门外:“还是没有老马的消息。行动科那边我也试探过了,他们的人也不知道马科长现在什么情况。我问了两个人,一个说马科长出去执行任务了,具体不知道;另一个更谨慎,只说‘不该问的别问’。”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老马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光是他,整个行动科今天出去的那批人,都联系不上。这很不正常。”
顾青知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他转过身,冷风从窗户灌进来,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醒了他纷乱的思绪。
他伸手关上了窗户,房间里顿时安静了许多,只有炉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还有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时声。
他看了看手表:晚上九点四十七分。
从得知马汉敬遇袭的消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个多小时。从马汉敬出发前往南芜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五个小时。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也足够掩盖很多事情。
一场战斗可以从开始到结束。
一次审讯可以从突破到结案。
一个陷阱可以从布置到收网。
顾青知走到办公桌前,但没有坐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薛炳武,这个他亲自挑选、培养的年轻人。
“炳武,”顾青知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到,“有紧急任务。”
薛炳武立刻挺直身体,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
他知道,顾青知用这种语气说话时,事情一定很严重,很紧急。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口,确认门是关着的。
顾青知没有立刻下达指令,而是先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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