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姬砚尘的身体在自身强横修为和顶尖医疗的辅助下,已恢复了大半。那头因燃烧寿元而生的刺目白发,依旧醒目,却为他平添了几分沧桑与冷峻。
霍峻再次秘密会见了他,这次的地点,是总部大厦最高层,那间属于总帅的、可以俯瞰大半个首都的办公室。没有秦岳,没有其他任何人,只有他们两人。
霍峻操控轮椅,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姬砚尘,望着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也为他单薄的背影勾勒出一圈孤寂的光晕。
“姬队长,你的恢复速度,比预计的更快。”霍峻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依旧平稳,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官方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姬砚尘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这个年轻总帅的背影,开口道:“总帅,我查阅了这六个月的所有卷宗和记录。”
“嗯。”霍峻似乎并不意外,“那么,想必你也听到了很多关于我的‘评价’。”
“是。”姬砚尘没有否认,“有人说,你侮辱了霍帅和陈帅的声名。”
霍峻闻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几分沙哑,几分自嘲,在这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声名?”他重复着这两个字,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夕阳映照下,仿佛有两簇火焰在燃烧,直直地看向姬砚尘,“姬砚尘,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资格,去在乎那点虚无缥缈的声名吗?”
不等姬砚尘回答,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急促而锐利:
“陈叔叔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内部的蠹虫还在啃食根基,关外的邪物随时可能再次扑来!奥林匹斯的阴影笼罩在头顶!我们可能没有下一个六个月,没有下一个西关来侥幸惨胜!”
“时间!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推动轮椅,逼近一步,声音压抑着某种巨大的情绪:
“我没有时间去慢慢梳理关系,没有耐心去说服每一个心怀鬼胎的人!常规的手段,温和的改良,在现在这个局面下,就是慢性自杀!”
“所以,我只能用最快、最狠、也最有效的方法!”
“我设立【刃杀】,杀得人头滚滚,就是要用血腥味告诉所有人,非常时期,没有特权,没有例外!谁敢伸手,谁就死!”
“我推行那些看似不近人情的法令,就是要强行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资源,都拧到‘生存’这一根绳子上!哪怕过程再痛苦,再不公!”
“我甚至不惜对那些有功的老兵动手……”霍峻的声音在这里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痛楚,但随即被更深的决绝覆盖,“就是要彻底斩断‘功可抵过’的侥幸!要让所有人都明白,在这场战争里,过去的功劳簿保不住任何人的命!唯有现在的贡献和绝对的服从,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他死死盯着姬砚尘,仿佛要将他看穿:
“我知道外面怎么骂我。暴君、独夫、冷血动物……他们说得都对!”
“因为我就是要让他们这么认为!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霍峻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一个完美的、团结的、众志成城的集体?那是理想!现实中不可能存在!尤其是在这种灭顶之灾面前,人性的自私和怯懦会被无限放大!”
“但只要他们所有人都恨我,怕我,将所有的怨气和恐惧都集中在我这个‘恶人’身上,他们内部之间的矛盾就会被转移,被压制!他们就会因为共同的‘敌人’(也就是我),而被迫团结起来,去执行那些能让他们活下去的命令!”
“我把所有的污名和仇恨都背在自己身上,他们才能暂时放下内斗,一致对外!”
他剧烈地喘息着,因为情绪激动,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等我死了,或者等我们真的打赢了这场仗……如果他们还需要一个泄愤的对象,还需要一个用来凝聚人心的‘反面教材’,那我霍峻,就是现成的靶子!”
“用我一个人的声名,换一个整合力量的机会,换一线渺茫的生机……这笔买卖,太值了!”
霍峻说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重重地靠回轮椅,闭上了眼睛,只有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姬砚尘震撼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终于明白了那双深邃眼眸中燃烧的究竟是什么——那不是权力欲,不是冷酷,而是一种将自己彻底燃烧、献祭给这片土地的、近乎绝望的决绝!
他不在乎身后名,不在乎万人唾骂,他甚至主动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恶人,只为在必死的局中,为亿万人,蹚出一条血路!
这一刻,姬砚尘心中所有的疑虑和怪异感,都化为了沉重的、难以言喻的敬意与悲凉。
他看着窗外那逐渐沉入地平线的血色夕阳,又看了看轮椅上那个仿佛与暮色融为一体的孤寂身影,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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