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来自地底的沉闷撞击,像一记重锤,不仅砸在了楼体上,也狠狠砸碎了我仅存的那点侥幸心理。
这不是普通的房屋沉降,不是简单的结构损坏。有什么东西,活着的的东西,在下面。
撞击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深邃、都要沉重的寂静。仿佛整栋楼,连同周围的世界,都被这一下给震懵了。墙里的低语声、挖掘声全都消失了,连窗外惯常的城市背景噪音,也诡异地隐匿不见。我的耳朵里只有自己血液奔流的嗡嗡声,以及心脏擂鼓般狂跳的巨响。
我僵立在客厅中央,手脚冰凉,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恐惧像冰冷的黏液,糊住了我的口鼻,渗进了我的每一个毛孔。我死死地盯着脚下那块刚刚传来震动的地板,仿佛它能随时被什么东西破开。
几分钟,或许只有几十秒,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失去了标度。
然后,一种新的声音开始出现。
起初极其细微,像是无数只春蚕在啃食桑叶,又像是细沙流过狭窄的缝隙。这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墙壁内部,天花板夹层,甚至是我脚下的地板之下。它无处不在,细细密密,连绵不绝,钻进我的脑子,啃噬着我的理智。
是泥土和碎石松动、滑落的声音。
楚生挖的那个巨大空洞,以及他破坏掉的承重结构,正在这声撞击和持续的震动下,发生着进一步的、不可逆的崩解。我们这栋楼,就像一棵被掏空了根系的树,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倾斜、滑向深渊。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愤怒和不甘。我猛地冲向门口,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门把手。拧开,拉开厚重的防盗门,楼道里一片漆黑。声控灯没有像往常一样应声而亮。我用力跺脚,咳嗽,拍手,头顶的灯管依旧沉默着,仿佛已经死去。
停电了。
冷汗瞬间湿透了我的衬衫。我掏出手机,点亮手电筒,一道苍白的光柱刺破黑暗,在空荡、堆放着零星杂物的楼道里晃动,像一只受惊的眼睛。光柱扫过邻居家紧闭的房门,902,901,904……一扇扇门后,是同样被遗弃的、裂缝蔓延的空间。整栋楼,仿佛只剩下我一个活物。
不,也许不止我一个。
手电光无意间扫向楼梯间。通往楼顶天台的铁门通常是锁着的,但此刻,那扇门似乎虚掩着,露出一条黑黢黢的缝隙。而在门缝下的水泥台阶上,我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滩湿漉漉的、带着泥浆的脚印。
脚印不大,有些凌乱,沾着的泥浆颜色很深,在手机光线下泛着一种不健康的暗红,就像……就像我家墙上渗出的那些水渍。脚印从楼梯下方延伸上来,消失在虚掩的天台铁门后。
谁?谁上去了?是之前回来取东西的邻居吗?还是……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钻进我的脑海:楚生死了,死在了他挖的地下室里。那这脚印……会不会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好奇心和对“上面可能有人”的微弱希望,驱使着我,走向楼梯间。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水泥台阶上,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产生空洞的回响,与那无处不在的“沙沙”声混合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越靠近天台门口,那股熟悉的、铁锈混合土腥的气味就越发浓烈。脚印也越发清晰,黏腻的泥浆尚未完全干涸。
我停在铁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然后伸出手,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门外,是空旷的楼顶天台。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雨后的凉意,却吹不散那股萦绕不散的腥气。月光比室内明亮些,勉强勾勒出水箱、通风管道和一些太阳能热水器的轮廓,在地上投下扭曲诡异的黑影。
我举着手机,光柱扫过空旷的水泥地面。
脚印在这里变得杂乱无章,泥浆更多,仿佛那个人(或者东西)曾在这里徘徊、踱步。我顺着脚印最密集的方向,慢慢走向天台的边缘——也就是我们这栋楼,靠近楚生家院子方向的那一侧。
越靠近边缘,脚下的震动感似乎越明显。那“沙沙”的泥土松动声也愈发清晰,仿佛源头就在正下方。
我来到了天台边缘齐腰高的护栏前。护栏是水泥的,表面粗糙,我扶着它,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下望去。
手机的光柱无力地穿透下方的黑暗,只能照亮楼下几层模糊的窗户和墙壁。更深处,是一片吞噬一切的浓墨。楚生家的院子就在正下方,被更深的阴影笼罩着,什么也看不清。
但就在这时,我看到了让我血液几乎冻结的一幕。
就在我下方,大约八楼或者七楼的外墙上,紧贴着墙壁,有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人形的轮廓。
它似乎是由阴影和墙壁上剥落的涂料、渗出的水渍共同构成的,与墙体本身融为一体,但又隐约能分辨出头部、躯干和四肢。它一动不动,像是壁虎一样紧贴着垂直的墙面,面朝外,背对着楼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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