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窗外雨点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那个梦——王德海和同事们变成植物被修剪的梦——太过真实,以至于我花了整整一分钟才确定自己确实躺在床上,而不是被种在某个巨大的花盆里。
手机显示凌晨四点十七分。我抹了把脸,手掌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床头柜上放着昨天从工作室带回来的剪刀——一把德国进口的枝剪,刃口锋利得能轻易切断拇指粗的枝条。在昏暗的晨光中,它看起来更像某种刑具。
只是梦而已。我对自己说,声音在空荡荡的卧室里显得异常脆弱。
但我知道,自从听到那些植物的呻吟声后,一切都变了。我的世界出现了裂缝,透过裂缝,我看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我们称之为的行为,实际上是一场持续不断的酷刑。
雨声中,我似乎又听到了那种细微的呻吟。我屏住呼吸,发现声音来自窗台上的那盆绿萝——上周从工作室带回来的,当时它的藤蔓长得太乱,我顺手给它修了形,还用铁丝固定了几个分支。
现在,那些被铁丝勒住的部位正渗出暗红色的汁液,像凝固的血。
我猛地跳下床,抓起剪刀冲到绿萝前,颤抖着剪断了那些铁丝。随着金属断裂的清脆声响,绿萝的藤蔓似乎舒展开来,那种若有若无的呻吟也停止了。
我瘫坐在地上,剪刀从手中滑落。这不是幻觉。植物确实能感受到痛苦,而我,陈默,五年来每天都在伤害它们。
天亮后,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了工作室。辞职的念头在我脑海中盘旋,但王德海说的没错——我付不起那笔违约金。三十二岁,没有其他技能,银行账户里的钱只够撑两个月。我被困住了。
陈师傅!小林在门口拦住我,脸色异常苍白,你得来看看这个。
他拉着我来到那棵龙形柏前——就是上周完成的那棵。原本已经定型的铜条和铁丝不知为何全部绷紧了,深深勒进树皮里,树干上渗出大量琥珀色的树脂,像在流泪。
昨晚还好好的,小林压低声音,今早一来就成这样了。王老板看到肯定要发火。
我伸手触碰那些树脂,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和昨天一样。但这次我没有缩回手,而是任由那种疼痛蔓延。这是我的报应,我活该承受。
帮我拿工具来,我说,我们得重新调整这些铜条。
小林跑开后,我凑近柏树,轻声道:对不起。
一阵微风吹过,柏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
接下来的几天,工作室里的异常现象越来越多。刚修剪过的灌木伤口会渗出红色汁液;铁丝和铜条会在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地收紧;盆栽植物的根系会突破花盆,像手指一样缠绕住周围的物体。
最可怕的是,我开始在同事们身上看到变化。
小林的皮肤变得越来越干燥,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木质纹理。他抱怨关节僵硬,却毫不在意,只是涂更多护手霜。另一位老师傅老李的头发里长出了细小的嫩芽,他却以为是什么新型头皮屑。而王德海——那个胖子老板——他的身体似乎正在与他的真皮办公椅融合,每次站起来时都会带起一串纤维,像是被连根拔起的植物。
只有我注意到了这些变化。当我试图提醒他们时,得到的只是古怪的眼神和尴尬的笑声。
陈默,你最近真的不太对劲,王德海把我叫进办公室,递给我一杯茶,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费用公司可以报销。
我盯着他那双越来越像树瘤的手,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睡眠不好。
那就好,他笑了,露出牙齿——我发誓那看起来更像某种坚果,因为张总又下了新订单,二十棵造型松,月底前要交货。你是我们最好的造型师,得打起精神来啊!
我麻木地点点头,走出办公室。二十棵松树,意味着二十个生命将被我扭曲、折磨。想到这里,我胃里一阵翻腾。
午休时,我偷偷溜进了工作室的地下室。这里堆放着各种工具和失败品——那些在造型过程中意外死亡的植物。平时没人愿意下来,因为地下室里总是弥漫着一种奇怪的霉味。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一排排架子,最终停在了最里面的角落。那里放着几个特别大的花盆,上面盖着黑布。我走近,掀开其中一块布,差点惊叫出声。
那不是什么失败品,而是一棵极度扭曲的罗汉松,它的主干被拧成了麻花状,枝条以不可能的角度伸展着,每一处转折都被铁丝紧紧勒住。更可怕的是,树干上隐约浮现出一张人脸——眼睛是树节,嘴巴是一道深深的裂痕。
天啊......我后退一步,撞上了另一个盖着黑布的花盆。布滑落下来,露出另一棵植物——这次是一棵小叶黄杨,被修剪成了一个跪着的人形,枝条像手臂一样被反绑在身后。
呻吟声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那些被黑布遮盖的植物全都在痛苦地哀嚎,声音在地下室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几乎要震碎我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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