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年冬月十一,深夜的靖安侯府静谧无声,唯有祠堂方向还亮着微弱的烛火。
凌策提着一盏青釉灯,缓步穿过朱红长廊,廊下悬挂的宫灯在寒风中轻轻晃动,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原主凌文舒那些混沌又愧疚的过往。
祠堂内,供奉着靖安侯府历代先祖的牌位,檀香袅袅缠绕着黑色的牌位,空气中弥漫着庄重又肃穆的气息。
凌策将青釉灯放在供桌旁,看着牌位前摆放的果品,指尖轻轻拂过最前排的两个牌位,那是凌家初代侯爷和夫人的牌位,也是凌英从军前最爱来祭拜的地方。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里面装着一块半旧的酪饼,油纸包裹着,还带着淡淡的奶香。
这是他特意让厨房按北疆的做法做的,和当年原主扔在凌英面前的那块,一模一样。
“凌文舒,我知道你还在。”凌策轻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带着几分肃穆。
“今日我代你,来向阿姐道歉,也向列祖列宗道歉。”
他将酪饼放在供桌中央,缓缓跪下,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砖上,姿态虔诚:“你从小被宠坏,不知人间疾苦,更不懂阿姐替你从军的艰辛。”
“她在北疆冰天雪地里厮杀,你却在京城为了三公主寻欢作乐。”
“她省吃俭用给你带回来的酪饼,你嫌膻气扔在地上。”
“她苦口婆心地劝你远离三公主,你却嫌她多管闲事,甚至被三公主挑唆,差点害了她的性命……”
说到这里,凌策的声音微微发颤。
原主残留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那年凌英回京,一身风尘仆仆,手里提着一筐酪饼,笑着递给他,他却当着三公主的面,挥手将酪饼扫落在地,冷笑道:“这种乡下东西,也配给公主殿下吃?”
凌英当时僵在原地,脸色惨白,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却只是默默蹲下身子,捡起散落的酪饼,一句话也没说。
“你可知,你扔的不是酪饼,是阿姐八年的牵挂;你伤的不是她的面子,是她护了你一辈子的心。”凌策抬手,擦去眼角的湿润。
“若不是刑场上她舍身护你,你到死都不知道,谁才是真心待你。”
“今日我替你跪下,向阿姐赔罪,也向列祖列宗保证,往后余生,我定护好阿姐,护好侯府,弥补你犯下的过错。”
“谁让你在这里装模作样的?”
清冷的女声突然从祠堂门口传来,打断了凌策的话语。
凌策抬头望去,只见凌英身着一袭素色襦裙,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盏灯笼,昏黄的灯光映着她清丽的脸庞,却难掩眉宇间的疏离。
她刚处理完北疆将士的赏赐事宜,路过祠堂时看到里面的烛火,便忍不住进来看看,却没想到会看到凌策跪在地上,对着牌位喃喃自语。
凌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没有丝毫被撞破的窘迫,只是看着凌英,眼神真诚:“阿姐,我在替文舒向你道歉。”
“道歉?”凌英走进祠堂,将灯笼放在供桌旁,目光落在那块酪饼上,眼神微微一滞,随即又恢复了冷硬。
“一句道歉,就能抵消你以前做的那些蠢事?”
“就能抹去你被三公主挑唆,差点害了侯府的过错?”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可凌策却注意到,她的指尖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显然是想起了过去的委屈。
“不能。”凌策坦然承认。
“道歉不能抹去过去的伤害,但我想让阿姐知道,文舒已经悔悟了。”
“文舒以前不懂事,没看清谁才是真正该珍惜的人。”他顿了顿,走到凌英面前,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阿姐,对不起。以前是文舒让你受委屈了,以后不会了。”
凌英猛地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喉间却忍不住泛起哽咽。
她不是不明白凌策的转变,从他在城门外接下她的佩剑,到朝堂上为她戳穿阴谋,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她那颗被伤透的心,一点点回暖。
可过去的伤害太深,那些被忽视的委屈,那些独自承受的压力,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轻易释怀的。
“阿姐,你还记得吗?”凌策轻声开口,语气带着回忆的温柔。
“你十五岁那年,父亲要送我去军营历练,是你跪在祠堂前,求了父亲三天三夜,说‘文舒还小,我替他去’。”
“那时候你才比我高半个头,却非要装作一副大人的模样,拍着我的肩膀说‘别怕,姐姐会保护你’。”
“你第一次从北疆回来,带了一把小木剑给我,说是用战场上的废铁做的,能辟邪。”
“我却嫌它难看,扔在角落里,转头就去跟三公主要了一把镶金的宝剑。”
“还有去年冬天,你在北疆受了伤,胳膊上缝了二十多针,却在信里说‘只是小伤,勿念’。”
“我却因为三公主说你‘粗鲁野蛮’,整整三个月没给你写过一封信……”
凌策一件件地细数着原主的过错,每说一件,凌英的肩膀就颤抖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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