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城的夜色,被零星的火把和压抑的哭声割裂。洪水退去后的淤泥深及脚踝,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混合着血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幸存的人们如同沉默的蚂蚁,在废墟和尸骸间艰难地跋涉、搜寻。没有人说话,只有铁锹挖掘泥土的沉闷声响,担架抬过时的轻微吱呀,以及偶尔发现生还者时爆发出的短暂而急切的呼唤。
陆炎没有休息。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过每一处需要他的地方。在临时搭建、拥挤不堪的伤兵营里,他俯下身,查看一名年轻士卒深可见骨的伤口,亲手为他换上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在堆积如山的阵亡将士遗体旁,他沉默地站立许久,亲手为一名至死仍紧握断枪的老兵合上双眼;在惊恐未定、蜷缩在残垣断壁下的百姓中间,他停下脚步,将随身携带的干粮分给一个失去父母、正在低声啜泣的孩童。
他没有说什么慷慨激昂的话语,只是用他的行动,他依旧挺拔的身影,告诉每一个幸存者——我还在,龙鳞城就还在。
庞统和鲁肃几乎跑断了腿,声音早已嘶哑得发不出声,只能靠着手势和书写,协调着所剩无几的物资和人力。粮食、药品、干净的饮水、御寒的衣物,每一样都极度匮乏。庞统看着统计上来的触目惊心的数字,双手微微颤抖。鲁肃则强撑着组织民夫,挖掘深坑,焚烧、掩埋那些已经开始**的尸体,以防瘟疫发生。
赵云左臂的箭伤因得不到良好救治而恶化,高烧不退,却依旧不肯完全躺下,坚持在伤兵营中帮忙,用他沉稳的存在安抚着伤兵的情绪。徐盛和甘宁则带着尚能行动的士兵,彻夜不眠地巡逻在残破的城墙和泥泞的岸边,警惕着北岸任何可能的异动,同时打捞着洪水冲来的、可能还有用的物资。
关羽的到来,不仅仅是军事上的支援,更带来了宝贵的物资和人力。荆州水军的士卒们默默地加入到清理废墟、搬运尸体、搭建临时窝棚的工作中。关羽本人更是亲自带着亲卫,将随船运来的一部分粮食和伤药,直接送到了最急需的伤兵营和百姓聚集点。他的威严与沉默的善举,赢得了龙鳞城残存军民发自内心的感激。
“陆镇东,”关羽找到正在巡视的陆炎,沉声道,“此间惨状,关某亲眼所见,曹孟德之行,人神共愤。吾兄在广陵,亦感同身受。此番带来的粮草军械,仅是首批,后续还会设法筹措运送。龙鳞城重建之事,若有需要,我荆州儿郎,义不容辞。”
陆炎停下脚步,望着眼前这片疮痍,缓缓道:“云长兄高义,文韬代龙鳞城上下拜谢。只是……”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沉重的无奈,“重建谈何容易。经此一役,城中丁壮十不存三,工匠死伤殆尽,城墙根基被洪水泡软,几乎全毁。短期内,龙鳞城已无力再承担屏障之责。”
关羽丹凤眼微眯,抚髯道:“镇东之意是……”
“曹操虽暂退,然其根基未损,元气未伤。”陆炎的目光投向北方,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那片依旧强大的阴影,“他绝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恢复。龙鳞城已残,需另寻支撑。”
就在这时,庞统拖着疲惫的身躯,拿着一份粗略统计的绢布,踉跄着走了过来。他看到陆炎和关羽,将绢布递上,上面用颤抖的笔迹写满了触目惊心的数字。
陆炎接过,借着火把的光芒扫了一眼,沉默良久。那上面不仅仅是冰冷的数字,是一条条逝去的生命,是龙鳞城流淌殆尽的鲜血。
“主公,”庞统的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分辨,“曹操此番损失亦是不小,尤其是水军战船和攻城器械。短期内,其再次发动如这次般规模攻势的可能性不大。然,其必会以其他方式施压。沛国、谯郡方向,恐有动作。且其水攻之计虽未竟全功,却提醒我等,淮水之险,亦能为我之害。”
陆炎将绢布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发白。他抬头,望向夜空,残月孤星,清冷异常。
“龙鳞城虽残,意志未灭。”陆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而后立的决绝,“城墙塌了,可以再筑。人死了……”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但随即变得愈发坚硬,“活着的人,就要连同他们的份,一起活下去,战斗下去!”
他看向庞统和关羽,眼中重新燃起那熟悉的、仿佛能焚尽一切困难的火焰:“龙鳞城需要时间喘息,但我们不能坐等。士元,立刻草拟文书,将此地战况及现状,急报寿春,请荀文若(荀谌)和徐文向(徐盛,假设其已回寿春)加紧寿春及淮水沿线其他据点的防务,警惕曹军从其他方向寻衅。”
“云长兄,”他又转向关羽,“劳烦你回书玄德公,感谢援手之德。并请转告,龙鳞城之役虽暂歇,然东南之危未解。文韬需时间整顿,广陵方向,还请玄德公多加警惕,牵制臧霸,互为奥援。”
“分内之事。”关羽郑重点头。
“此外,”陆炎的目光再次扫过眼前的废墟,语气变得深沉,“传令下去,从明日起,所有能动之人,优先做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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