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无形凝滞的压迫。皇帝萧景琰端坐龙椅之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紫檀御案,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下方垂首恭立的萧景辞身上。
“沈良娣芳龄早逝,朕心实恻。”皇帝声音平和,却字字带着千斤重压,“听闻去得突然,府中难免忙乱。可需朕派太医正再去细查一番?也好安人心,免生无谓流言。”
萧景辞躬身,玄色亲王袍服纹丝不动,语气淡漠如常:“谢皇兄体恤。然沈氏宿疾沉疴,太医院多位太医早已诊过,药石罔效。此番骤然而去,虽令人扼腕,亦是天命使然。不敢再劳烦太医正大人。”
“哦?”皇帝眉梢微挑,身子略向前倾,“朕怎听闻,昨夜你靖王府上空,似有异光流转,地底隐有闷雷之声?恰在沈氏殁时。钦天监奏报,言此乃地气躁动之兆,非同小可。景辞,你当真……毫无察觉?”
话语如绵里藏针,直刺而来。御书房内侍立的宫人皆屏息垂目,恨不得缩入地缝。
萧景辞抬起眼,迎上皇帝探究的视线,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皇兄明鉴。臣弟昨夜忙于处理沈氏身后琐事,悲恸之下,心神俱疲,未曾留意天象地动。若真有异,亦是天意巧合,恰逢其会罢了。岂敢与沈氏之死妄加关联?”他顿了顿,语气转冷,“何况,钦天监周大人之言,素来玄虚。去岁言东南有祥瑞,皇兄遣使寻之,不过野祠冒烟。今岁又言紫微晦暗,岂非更甚?”
一旁侍立的钦天监正周玄知顿时面色煞白,汗出如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臣……臣万死!陛下明察,王爷明察!臣绝非此意……”
皇帝目光在萧景辞毫无破绽的脸上停留片刻,忽而一笑,缓和了气氛:“罢了。朕也是忧心国本,多问一句。既然你府中无事,那便是最好。”他挥挥手,让周玄知退下,状似无意般又道,“沈氏既去,你身边总需人照料。朕看安阳郡主温婉贤淑,对你亦……”
“皇兄厚爱,臣弟心领。”萧景辞不等皇帝说完,便径直打断,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冷硬,“然臣弟克妻之名在外,实不敢再耽误宗室贵女。府中之事,自有下人打理,不劳皇兄费心。”
接连被驳,皇帝面上笑容淡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指尖敲击桌面的频率快了几分。御书房内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凝固。
“既如此,朕也不强你所难。”半晌,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景辞,龙脉地气,关乎社稷安危,非比寻常。若遇异动,切记,需即刻报与朕知。莫要……自作主张。”
最后四字,说得极慢,极重。
萧景辞深深一揖:“臣弟,谨遵圣谕。”
退出御书房,走在漫长的宫道上,身后那如芒在背的视线似乎仍未散去。萧景辞面色沉静如水,唯有袖中微攥的拳,透露出方才那场无声交锋的凶险。
皇帝疑心已起,步步紧逼。钦天监那条老狗,看来是不能再留了。
而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方才应对之时,掌心那龙纹烙印持续传来一阵阵微弱却紊乱的悸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不断——那是石室中的陆云姝,心绪剧烈震荡的明证。
她果然从那本书里,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步伐加快,玄色袍角在疾行中带起冷风。秦烈无声地跟上,低语:“王爷,周玄知……”
“处理干净。”萧景辞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一丝情绪,“让他那个副监,知道该怎么做。”
“是。”
……
靖王府,石室内。
陆云姝背脊紧贴冰冷石壁,冷汗已浸透重衣。她死死攥着掌心那方柔软却重逾千斤的薄绢,指尖冰凉,心跳如奔雷。
薄绢之上,那蜿蜒的龙形地脉图清晰可见,四周密密麻麻的古老注解如同虫豸,啃噬着她的理智。尤其是那一行小字——“龙睛之位,双生之契,逆夺造化,同殒同归”——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神魂深处。
双生之契!同殒同归!
这绝非简单的力量反馈,这更像是一种古老而霸道的禁术,将两个生命强行捆绑,共生共死,甚至可能……涉及气运乃至生命的掠夺转移!
逆夺造化……萧景辞知道这个吗?他促成这契约,是真的为了应对龙脉反噬的意外,还是……早有预谋?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几乎让她窒息。前世被毒杀的痛苦记忆与此刻的发现交织,让她浑身发冷。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得多、冰冷而锐利的意念,如同出鞘的利剑,猛地顺着那契约的联系刺探而来!
是萧景辞!他察觉到了!他在警告她!
陆云姝猛地咬住下唇,几乎尝到血腥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竭力收敛所有外溢的情绪,将那份惊涛骇浪死死压入心底最深处,如同将沸腾的岩浆强行封入冰壳。
不能让他发现!至少现在不能!
她迅速将薄绢塞入贴身最隐蔽的衣内,拿起枕边的《地枢志》,胡乱翻开一页,假装仍在阅读,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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