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颠簸,杀机四伏的路程,终于在望见京城那巍峨连绵的灰色城墙时,画上了句号。
时近黄昏,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头,不见夕阳,只有一片沉郁的昏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北疆风雪凛冽的、潮湿而压抑的气息,混杂着帝都特有的繁华与腐朽的味道。高大的城门如同巨兽张开的嘴,黑沉沉地望着归来的旅人,城门口守军的数量明显多于往常,盔甲鲜明,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城的人流,带着一种无声的紧张。
萧景辞的队伍在离城门一里外停下。他并未急着进城,而是勒住马缰,远远地望着那座他离开不过数月,却已物是人非的权力之城。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染了风尘与暗红血渍的玄色劲装,外罩墨色大氅,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脊背挺直如松,那双深邃的眸子锐利如鹰,穿透暮色,落在城门楼上那面微微飘动的、代表太子的明黄色龙旗上,眼底是一片冰封的寒潭。
陆云姝坐在他身前,同样风尘仆仆,脸色因疲惫而略显苍白,但眼神依旧沉静。她感受着这座庞大城市散发出的无形压力,以及怀中玉佩那持续不断的、低微的温热感。越靠近京城,这种感应就越发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城市的深处,与她的血脉遥相呼应。
“终于……到了。”她轻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萧景辞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握住缰绳的手,指节微微收紧。“跟紧我。”他低声道,随即一夹马腹,催动坐骑,朝着城门不疾不徐地行去。
队伍沉默地跟上,马蹄踏在官道的尘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刚到城门口,尚未接受盘查,一队盔甲更为精良、胸前绣着东宫徽记的侍卫便拦了上来,为首一名统领模样的将领,皮笑肉不笑地拱手:“末将东宫翊卫副统领刘威,参见宸王殿下!不知王爷突然回京,未曾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他嘴上说着恕罪,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倨傲,目光在萧景辞略显苍白的脸上和他身后那些煞气未消的亲卫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被萧景辞护在怀中的陆云姝身上,闪过一丝惊艳与探究。
萧景辞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声音淡漠听不出情绪:“本王回自己的王府,还需向你东宫报备不成?”
刘威脸色一僵,随即又堆起笑容:“王爷言重了!只是近来京城多事,陛下有旨,严查各门往来,尤其是……身份特殊之人。末将职责所在,不得不谨慎行事,还请王爷与王妃……稍作停留,容末将查验文书、勘合,并……清点随行人员、兵刃。”
他刻意加重了“身份特殊”和“清点兵刃”几个字,挑衅意味十足。按律,亲王回京,侍卫人数、所携兵刃皆有定制,萧景辞这不足百人的队伍虽未明显逾制,但人人带煞,兵刃染血,显然不是寻常仪仗。
气氛瞬间紧绷起来。萧景辞身后的亲卫们眼神骤冷,手已悄然按上了刀柄。城门口的其他守军也明显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握紧了长戟。
陆云姝能感觉到萧景辞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凛冽寒意,她轻轻抬手,按在了他握着缰绳的手臂上,示意他稍安勿躁。
萧景辞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微凉触感,眼底的冰寒微微收敛。他并未看那刘威,目光越过他,望向城门深处那影影绰绰的繁华街市,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本王的文书,你还不配查验。至于兵刃……”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北狄贼寇的血尚未干透,你若想亲自验看,尽管过来。”
他话音不高,却如同带着千钧重压,狠狠砸在刘威心头。刘威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这才猛然想起,眼前这位,是刚从尸山血海中杀回来的煞神,是凭一己之力镇守北疆、让狄人闻风丧胆的铁血阎罗!自己方才的刁难,在他眼中,恐怕与跳梁小丑无异。
看着萧景辞那毫无温度的眼神,以及他身后那些亲卫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刘威喉咙滚动了一下,终究没敢再坚持,悻悻地侧身让开道路,干巴巴地道:“是……是末将失言!王爷……王妃,请!”
萧景辞不再看他,催马而入。玄甲亲卫紧随其后,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在这突然寂静下来的城门洞中回荡,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
穿过幽深的门洞,京城的景象扑面而来。
依旧是车水马龙,商铺林立,人声鼎沸。但细看之下,却能察觉到许多不同。巡城的金吾卫数量增多,步伐整齐,眼神警惕。街巷之间,多了些看似闲逛、眼神却四处逡巡的便服之人。一些茶楼酒肆的二楼窗口,隐约有目光投下,落在这一行突然闯入的、带着北疆风霜与血腥气的队伍身上。
压抑,窥探,山雨欲来。
萧景辞面无表情,径直朝着宸王府的方向行去。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避让开来,窃窃私语声在队伍过后才嗡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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