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卷着血腥气,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萧景辞拄着重剑,高大的身躯在风中微微晃动,玄色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如纸。他胸口处的衣料已被鲜血浸透,暗红的色泽在不断蔓延,甚至能看出那下方绷带不堪重负的轮廓。方才那雷霆般的出手,显然耗尽了他强行凝聚起来的全部气力,此刻全凭一股意志在硬撑。
陆云姝看着他摇摇欲坠却依旧挺得笔直的脊梁,看着他紧抿的薄唇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她顾不上方才的惊魂未定,也顾不上被他责问的委屈,快步上前,伸手想要扶住他。
“你的伤……”
她的手刚触碰到他的手臂,便被他反手一把握住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带着黏腻的血污和不容置疑的力道,指尖甚至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谁准你……私自出营?”他重复着之前的问话,声音比方才更加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意,还有一丝……几不可查的、劫后余生般的颤音。他那双深邃的眸子死死锁住她,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后怕、暴戾、担忧,以及一种近乎失控的质问。
陆云姝腕骨被他攥得生疼,但她没有挣扎,只是抬起眼,迎上他那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目光,清晰而平静地回答:“你需要赤血苓和雪胆。军营没有,拖延下去,你会死。”
她的回答简单、直接,没有任何修饰,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萧景辞的心上。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伤势,知道那两味药的关键。可他更知道黑风峪是何等险地!他知道京城和北狄的暗箭随时可能射出!他宁愿自己伤重不治,也绝不愿看到她为了这几株草药,孤身犯险,险些葬身在这荒山雪岭!
“本王……死不了!”他几乎是低吼出声,因为激动,胸口剧烈起伏,一阵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脸色瞬间灰败了几分,“你若有事……”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那紧抿的唇线和眼底骤然加深的墨色,已道尽了一切。
陆云姝看着他强忍痛苦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复杂难辨的情感,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她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他紧紧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血迹斑斑的手上,声音低了几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药材已经找到了。我们先回去,你的伤……不能再耽搁了。”
她试图抽出手,想去检查他胸口的伤势。
萧景辞却依旧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仿佛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他目光扫过地上那些黑衣人的尸体,眼神阴鸷冰冷。“赵霆!”
“末将在!”赵霆连忙上前,他身上也带着伤,但神色肃穆。
“清理干净。查清他们的来历,一寸寸地查!”萧景辞的声音带着凛冽的杀意,“本王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迫不及待,一而再,再而三!”
“是!”
萧景辞这才将目光转回陆云姝脸上,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腕。那冰冷的指尖在她腕间留下一道清晰的红痕,以及属于他的、滚烫的温度。
“回去。”他吐出两个字,不再看她,转身,拖着沉重而虚浮的步伐,朝着战马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踩在刀尖之上。
陆云姝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迟疑,快步跟上,在他身形微晃的瞬间,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这一次,他没有推开。
亲卫们牵来马匹,萧景辞试图上马,尝试了两次,却因伤势过重,手臂脱力,竟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跨上马背。他额角的冷汗更多,唇色白得吓人。
陆云姝看在眼里,心如同被针扎一般。她沉默地走到自己的马旁,翻身上马,然后策马靠近他,对他伸出手:“我带你。”
萧景辞抬眸,看着她伸出的、纤细却稳定的手,又看了看她沉静而坚定的眼眸,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抬起手,握住了她的。
陆云姝用力一拉,同时操控着马匹靠近。萧景辞借力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他的重量几乎完全压在她的背上,滚烫的体温隔着厚厚的衣物传递过来,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独属于他的、清冽中夹杂着一丝苦涩药味的气息。
他虚软地靠着她,下巴几乎抵在她的颈窝,呼吸沉重而灼热。
陆云姝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缓缓放松下来。她握紧缰绳,催动马匹,朝着军营的方向前行。亲卫们护卫在四周,沉默地形成一道保护圈。
风雪未停,归途显得格外漫长。
马背上,两人紧密相贴,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心跳。萧景辞的重量和热度,让陆云姝的心跳有些失序,但他沉重的呼吸和偶尔因颠簸而溢出的压抑痛哼,又让她无暇他顾,只剩下满心的担忧。
不知过了多久,伏在她背后的萧景辞,忽然极低地、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太轻,被风一吹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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