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未明,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更甚,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
主帐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金疮药混合的气味,地面虽已清理,空气中却仍残留着昨夜惊魂的余韵。陆云姝坐在炭盆边,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参茶,眼神却锐利地透过晃动的帐帘缝隙,紧盯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地。
她在等。等黑风峪的消息,等他的归来。
韩嬷嬷悄无声息地添了炭,又将一个暖炉塞进她怀里,低声道:“王妃,赵统领还在审那个活口,暂时未有结果。您一夜未合眼,这样熬下去,身子如何受得住?”
陆云姝摇了摇头,声音因疲惫而略显沙哑:“我没事。”她顿了顿,问道,“营中各处可有异动?”
“没有。赵统领已加派了三倍的人手巡逻,各处要害也都换了我们的人把守,暂时……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陆云姝心底冷笑,这不过是暴风雨中心短暂的假象。刺客能精准地摸到主帐,甚至知道萧景辞不在,若说营中没有内应,她绝不相信。只是这内应藏得极深,昨夜的行动失败,对方定然会更加小心。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每一刻都如同在冰棱上煎熬。
突然,一阵急促而杂乱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黎明前的死寂,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呼喊:“报——!黑风峪急报——!”
来了!
陆云姝猛地站起身,心脏骤然收紧,几乎要撞出胸腔。她快步走到帐门边,一把掀开厚重的帘子。
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吹得她衣袂翻飞。只见数名浑身浴血、甲胄破损的骑兵冲破风雪,疾驰至中军帐前,为首的斥候几乎是滚鞍下马,踉跄着扑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抑制的激动:“王妃!大捷!黑风峪大捷!我军歼敌八千,北狄先锋全军覆没!”
一股巨大的 relief 涌上心头,陆云姝紧绷的肩背微微放松,但旋即又提了起来。她目光急切的在那些狼狈却兴奋的士兵脸上扫过,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王爷呢?”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微颤。
那斥候脸上兴奋的神色一僵,染血的笑容凝固,声音低了下去:“王爷……王爷他……”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整齐的马蹄声如同擂鼓般传来,压过了风雪之声。所有人循声望去。
只见风雪弥漫的营门处,一支沉默的军队正缓缓行来。他们人人带伤,甲胄上覆盖着厚厚的冰雪和凝固的血痂,步履因疲惫而显得有些蹒跚,但队伍依旧整齐,带着一股刚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惨烈煞气。
队伍的最前方,周闯和几名将领簇拥着一副临时用树枝和披风扎成的担架。担架上,静静地躺着一人,玄色的大氅将他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盖住,只露出一只垂落在担架外、指节泛白、紧握着剑柄的手。那剑柄上镶嵌的墨玉,在灰白的天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是萧景辞的佩剑!
陆云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僵住了。她听不到周围士兵压抑的抽气声,也看不到周闯等人那沉重悲痛的表情,眼中只有那副担架,以及那只毫无生气、紧紧握着剑的手。
他……怎么了?
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一步一步,踉跄着朝那支队伍走去。脚下的积雪很深,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周闯看到了她,连忙快步迎上,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沉痛:“王妃!末将……末将护卫不力!王爷他……为斩杀北狄主将,强行催动内力,引动旧伤,又受敌军冷箭……昏迷前下令,务必……务必全军撤回……”
后面的话,陆云姝已经听不清了。她越过周闯,径直走到担架前,颤抖着手,缓缓掀开了那覆盖着的、沾染了泥泞和暗红血迹的大氅一角。
萧景辞的脸露了出来。脸色是一种失血过多的惨白,嘴唇干裂泛紫,剑眉紧蹙,即使在昏迷中,眉宇间也凝结着一股化不开的痛楚与戾气。他肩胛处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颜色暗沉,胸口靠近心脉的位置,赫然插着一支被折断箭杆的弩箭!箭簇深没入体,只留下一小截尾羽,周围的衣料被洇湿了一大片暗红,触目惊心。
陆云姝的呼吸骤然停止,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栽倒在地。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中尝到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稳住身形。
“抬进去!快!”她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前所未有的惶急与命令。
亲卫们立刻抬起担架,小心翼翼却又无比迅速地冲向主帐。
陆云姝紧随其后,进入帐内,立刻反手关上帐帘,隔绝了所有探究、担忧、乃至可能存在的幸灾乐祸的目光。
“所有人退出帐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韩嬷嬷,准备热水,剪刀,纱布,把我药箱里所有的金疮药、止血散全都拿来!快!”她一连串的命令发出,声音急促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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