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意安置好那求救的妇人,匆匆洗净手,便被前院的喧闹引了过去——今日,正是她首次考核女医的日子。
药香混着晨风扑进鼻腔,江知意刚俯身搭完那妇人手腕,指尖还沾着脉枕的粗布纹路,小满就一溜烟从院里冲进来,手里攥着半叠纸。
“师父!人都到了,挤满了前头空地,就等您一声令下开考了。”
她没抬头,只将帕子覆回病人腕上,“先送她去后屋歇着,煎剂照方抓三服,今日内服完。”声音落定,才直起身,掸了掸袖口浮灰。
外头已是人影攒动。昨日那张红纸告示还贴在门框边,墨字被日头晒得发亮。二十多个姑娘分作几排站在院中,有的攥着衣角,有的低头盯着鞋面,连呼吸都放轻了。
云娘站在边上,手里拎着个竹盘,里头摆着几组药材包。“都按编号站好,别乱动。第一关辨药,错一味,直接淘汰。”
人群嗡了一声,有人脸色发白。
江知意走到木桌后坐下,朱笔搁在砚台边,目光扫过全场:“今天只考三样——眼力、手感、记性。不背书,不念歌诀,认得出就是认得出,认不出就回家再练。”
她抬手一扬,小满立刻捧出两个托盘,每盘各放两味药,色黄褐,形细长,几乎一模一样。
“黄连与黄柏。”江知意道,“长得像,性子可差远了。一个入心经清火,一个走肾经燥湿。开错了,轻则耽误病程,重则伤及根本。”
底下一片沉默。有个穿靛蓝布裙的姑娘伸手碰了碰其中一味,又缩回手,低声问同伴:“这……能尝吗?”
“谁敢尝?”一声冷笑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王兆正踏进门槛,官袍未换,脸色阴沉。他目光扫过考生,嗤道:“一群丫头片子,连药柜都没摸过,也配称医?我看这哪是考核,分明是闹剧。”
江知意眼皮都没抬:“王大人今日不当值,倒有闲情来管民间小事。”
“这不是小事!”他往前一步,“女子不通经义,不懂礼制,如今连药性都分不清,竟敢妄言行医?方才我亲眼所见,有人连黄连黄柏都认不得,若日后执刀问诊,岂不是拿人命当儿戏?”
旁边几个围观百姓开始交头接耳。有人点头,也有人皱眉。
江知意这才抬眼看他:“依您高见,怎样才算懂药性?”
“自然是熟读《本草》,通晓药理,由太医院认证方可执业。”他冷哼,“岂能靠瞎猜胡试?尤其——”他指了指托盘,“这种不明之物,怎能入口?成何体统!”
江知意笑了。笑得极淡,却让云娘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她知道这笑意味着什么。
她伸手拿起左边一味,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片刻,咽下。
王兆瞳孔一缩:“你疯了?!这药未经炮制,万一是毒……”
“【无毒,可安全尝试】。”她脑中闪过一行无声提示,抬眸看他,“王大人放心,我还没傻到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她又取右边一味,同样咀嚼,吞下。
“左边,黄连。”她开口,“苦极而回甘,入心经,主清实火。右边,黄柏,苦中带涩,气味微似松脂,归肾经,善除湿热。”
她说完,看向考生:“你们不必现在答。但记住一点——药性不是抄来的,是试出来的。古人尝百草,断肠七十二次,才换来今日这一册《本草》。我们不敢尝,谁还敢?”
人群静了一瞬。
“可……万一有毒呢?”一个姑娘鼓起勇气问。
“所以要学。”江知意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铺在桌上,“先看颜色纹理,再闻气味,触其质地,最后小量入口试探。系统会告诉我能不能吃。”她在心里补了一句。
她转向王兆:“太医院每年都有新药上报,您说那些老郎中,真个个都只靠背书辨药?还是说,他们也曾在私下尝过、试过,只是不愿声张?”
王兆嘴唇绷紧:“你这是歪理!医者自有规制,岂容你随意践踏!”
“规制?”江知意反问,“三年前您母亲风邪误诊,太医院用麻黄汤强发其汗,差点耗尽元气。是谁改了方?是我。是谁让她重新站起来?也是我。那会儿没人讲规制,只讲活命。”
她站起身,目光压着他:“您今日来,是要争道理,还是要堵死一条活路?”
王兆脸色变了又变,终究说不出话。
围观人群中,刚才那个认不出药的姑娘忽然开口:“江大夫,我能……再试试吗?”
“当然。”江知意点头,“拿去,慢慢看,仔细闻。”
小满赶紧递上放大镜和记录本。姑娘接过,蹲在地上,一块块比对纹理,还用指甲轻轻刮了刮表皮。
王兆冷眼看着,忽而冷笑:“就算你们能分清这两味药,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真正的难处不在这里。”
“哦?”江知意挑眉,“愿闻其详。”
“真正的考验,是毒。”他缓缓道,“有些药,单用无害,合用却致命;有些草,长得像药,实为剧毒。你们这些闺阁女子,连尸骨都没见过,谈何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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