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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高耸，朱漆铜钉在暮色里泛着暗光。江知意站在阶前，指尖轻轻碰了下袖口的银针纹，没说话。
萧砚从后面递来一件披风，鸦青色的料子搭上她肩头时，带起一阵微弱的风。他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又像是早已习惯这样替她挡去寒意。
“冷？”他问。
“不冷。”她摇头，“就是觉得……今天这门，走得有点慢。”
他低笑一声，“上次走这么慢，还是你提着药箱去太医院闹事那回。”
“那会儿你还装病呢，扶我都抖。”她斜他一眼，“现在倒挺稳。”
“练出来的。”他语气平淡，却伸手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半步，恰好避开守门侍卫伸出来的拦阻手势。
那侍卫愣了一下，结巴开口：“将军，按例……佩剑不得入内……”
萧砚没答话，只抬起左手，两指夹着一块黑玉令牌晃了晃。上面刻着“御前免检”四字，在宫灯下闪了一道幽光。
侍卫脸色一白，立刻退开三步，低头不敢再言。
江知意瞥了眼他腰间那把旧剑——剑鞘磨损得厉害，护手处有几道深痕，像裂开的树皮。她没多看，只抬脚迈上了第一级台阶。
脚步声落在石阶上，清脆而稳。
***
殿内灯火通明，丝竹声飘在空中，却不喧闹。百官分列两侧，衣冠齐整，酒未过三巡，人已肃然。
司仪刚要开口，目光扫到门口两人，立刻提高嗓音：“神医郡主、护国大将军到——”
话音未落，满殿哗然。
原本坐着的人几乎在同一瞬起身拱手，动作整齐得如同操练过千遍。有人袖子带翻了酒杯也顾不上扶，只低头行礼。
“见过神医郡主！”
“见过护国大将军！”
声浪层层叠叠涌上来，震得梁上尘埃都似在颤动。
江知意脚步未停，目光扫过全场。那些曾当面讥她“女子妄言”的老学究，此刻低着头不敢迎视；曾经联合打压女医的世家夫人，纷纷转开脸去，假装与旁人交谈。
她没说什么，只是缓步前行，靛蓝长衫拖过金砖地面，像一道静水流深。
萧砚始终半步落后，手一直虚放在剑柄附近。不是防备，而是习惯——这些年，他总是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替她挡住所有可能的风。
直到他们登上主宾席位，皇帝才笑着抬手：“都坐吧。”
众人落座，气氛却依旧紧绷。仿佛谁也不敢先动筷子，生怕失了礼数。
贵妃从上首站起，端着一杯茶亲自走下来。
“江姑娘，不，该叫你一声郡主了。”她笑意温婉，眼神却诚恳，“当年那一针，救的是我命，也是我儿子的命。若无你，裴珩如今也不知在哪处荒庙里躲灾。”
江知意起身接过茶，没有推辞，也没有多言，只道：“娘娘安好，是百姓之福。”
这话出口，底下不少人微微动容。
一个民间出身的女子，竟能让贵妃亲奉茶水，还能以“百姓之福”作答，毫无谦卑，亦无倨傲。
就在这时，太子裴珩起身走了过来。
他穿着玄色常服，未戴冠冕，走到江知意面前，双手交叠，深深一躬。
“江姨。”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全殿，“从前我不懂医者仁心，还曾质疑您立规太过激进。如今想来，是我眼界太窄。”
殿内一时寂静。
连皇帝都微微睁大了眼。
一个太子，主动称呼一名非皇亲国戚的女子为“姨”，这是破天荒的事。这不是礼节，是认亲。
江知意看着他，片刻后笑了笑：“你能明白就好。救人不分早晚，只要肯改，就不算迟。”
掌声从角落里响起，起初零星，随后越聚越多，最后竟如雷鸣般滚过整个大殿。
她没跟着鼓掌，只是回头看了眼萧砚。
他也正望着她，嘴角微扬，眼里有光。
***
宴至中段，歌舞升平。
一名舞姬执扇而舞，裙裾翻飞如云。江知意却忽然察觉角落里有一道视线。
她不动声色地偏头望去。
江知柔缩在末席边缘，穿一身素色衣裙，发髻简单，连支簪子都没有。她手里攥着帕子，指节泛白，肩膀微微发抖。
见江知意看过来，她猛地低下头，一口咬住了唇。
江知意收回目光，端起酒杯，却没有喝。
“她在哭。”她低声说。
萧砚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淡淡道：“她求过丽妃，想让我军中谋个差事养活自己。被拒了。”
“活该。”她嗤了一声，“踩别人上位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
“可她到底没通敌。”他顿了顿，“流放三年，已是重罚。”
江知意沉默片刻，“我不是心疼她。我是心疼那些被她害过的丫头。有个小姑娘，就因为她一句‘偷药’，被打断了腿，到现在还在医馆做杂役。”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没帮她。”
她终于笑了下，把酒杯放下，“你还记得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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