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钢铁军魂 第76章 铁砧与铁锤

渤海湾的初冬，海风已然凛冽如刀。铅灰色的低云压着海面，仿佛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然而，比天气更冷的，是登州总司令部作战室内凝重的气氛。

巨大的沙盘上，代表敌我的红蓝旗帜犬牙交错，但蓝色的箭头正从三个方向隐隐构成合围之势。来自“夜枭”和前线侦察的紧急情报，如同雪片般堆在高岩的案头。

“确认！英籍货轮‘苏格兰玫瑰’号，在威海卫附近被英国远东舰队以‘检查违禁品’为由拦截，船上载有我方从德国购入的第二批精密机床被扣留！英方宣称需‘核查最终用户’！”

“天津急电！法国驻天津领事向军政府驻津办事处发出措辞强硬照会，指责我在山东‘排挤法商利益’，威胁将采取‘必要措施’维护条约权利！”

“日本海军‘吉野’、‘浪速’等四艘巡洋舰，在朝鲜仁川与两艘俄国装甲巡洋舰举行联合演习后，并未返回本土，而是转向西北，目前位置不明，极有可能向我沿海逼近！”

“西线袁世凯部前锋一个标，在得到英制火炮加强后，于昨日炮击我禹城前沿阵地，虽被击退，但挑衅意味明显！”

一条条情报，勾勒出一张不断收紧的绞索。英法以商务纠纷为借口进行试探性施压，日俄联合舰队虎视眈眈，袁世凯在边境蠢蠢欲动。列强虽未正式宣战，但联合遏制的态势已昭然若揭。

“总司令，看来他们是忍不住了。”王奎指着沙盘，声音沉重，“英法在外交和海上找麻烦，日俄舰队是悬在头顶的刀，袁世凯想当马前卒。这是想逼我们就范，或者……把我们刚建起来的这点家当砸烂。”

赵三槐一拳砸在沙盘边缘：“妈的！就知道这帮洋鬼子没安好心！跟他们拼了！”

“拼？拿什么拼？”高岩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他目光扫过沙盘上那几艘代表日俄舰队的蓝色模型，“我们的‘深渊’号还在船坞里大修，巡防舰队那几条船，够给‘吉野’号塞牙缝吗？我们的新炮生产线还没完全理顺，炮弹产量能支撑几天高强度作战？”

一连串的问题，让赵三槐噎住了，脸色涨红。

“现在不是逞血气之勇的时候。”高岩走到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他们想让我们乱，想让我们主动犯错，他们才好名正言顺地动手。我们偏不！”

他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战略家的冷光：“他们想当铁锤，把我们当铁砧来砸。那我们就做好这块铁砧，一块又硬又烫，能崩掉他们牙的铁砧！同时，我们也要藏好自己的铁锤，在关键时刻，给他们致命一击！”

“王奎！”

“在！”

“西线，采取‘弹性防御’！前沿阵地只留少量警戒部队，主力后移至预设的第二、第三道防线，利用工事和炮火优势，消耗袁部锐气。他要进攻，就放他进来，在有利于我们的地形上打他！记住，目标是大量杀伤其有生力量，挫其锋芒，而非一城一地之得失！”

“是！”

“赵三槐！”

“在！”赵三槐挺直胸膛。

“你负责整个山东沿海防务！所有岸防炮台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加派观察哨，严密监视任何靠近海岸的外**舰动向。通知林启贤，潜艇部队（虽仅有两艘堪用）做好隐蔽待机准备，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准出击！”

“明白！”

“陈念恩！”

“总司令！”年轻的通讯总监立刻应道。

“你们的无线电台，现在就是我们的眼睛和耳朵！我要你确保总部与各前线指挥部、主要岸防阵地、海军基地之间的通讯绝对畅通、绝对保密！同时，监听所有可能截获的敌方无线电信号（假设他们有），哪怕破译不了，也要分析其发报规律和源点！”

“保证完成任务！”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整个军政府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前线部队开始有条不紊地调整部署，沿海防线上，士兵们给火炮脱下炮衣，检查弹药，伪装网被再次加固。后方的工厂更是开足马力，机器局的灯火彻夜通明，新下线的步枪、炮弹被紧急运往前线。

高岩深知，在这种级别的对抗中，外交与战略威慑同样重要。他亲自召见了德国驻登州领事（冯·施拉格已返柏林述职）。

“领事先生，目前的局势，您想必清楚。”高岩开门见山，“英、法、日、俄，似乎有意在远东重现一场‘八国联军’。贵国作为我们重要的合作伙伴，难道就坐视我们的共同利益被损害吗？如果军政府垮台，德国在山东的一切投资和特权，将荡然无存。”

德国领事表情严肃：“高将军，柏林非常关注事态发展。我国政府已向伦敦、巴黎、圣彼得堡和东京表达了严重关切，强调任何针对山东的无端行动都将损害德意志帝国的利益。但是……”他话锋一转，“您也必须理解，帝国在欧洲面临的压力……直接的军事介入，目前来看，风险过高。”

高岩心中冷笑，知道德国人还在骑墙观望，既想保住利益，又不愿直接与多国冲突。他不再施压，转而道：“我理解贵国的难处。那么，请贵国至少确保已经签约的技术和设备交付不受影响。另外，我希望贵国能利用你们的影响力，至少拖延他们直接动手的时间。”

“这一点，我们可以尽力。”德国领事承诺。

送走德国人，高岩又秘密会见了《革新日报》的主笔，授意他撰写一系列文章，不直接抨击列强，而是着力宣传军政府保境安民、发展实业、维护主权的政策，将自身塑造为被迫自卫的正义一方，争取国内舆论和国际上可能的同情。

做完这一切，高岩将目光投向了那无形的电波。他给陈念恩下达了一项绝密任务：利用无线电台，散布真伪难辨的信息。

几天后，一些模糊的、关于“德**事顾问正在帮助革新军训练新式炮兵”、“革新军神秘潜艇部队已具备远航作战能力”、“某国试图与军政府秘密接触”的消息，开始通过某些隐秘的无线电频道“泄露”出去，并很快被各方情报机构捕捉到。

这些消息真真假假，目的就是制造迷雾，加深列强之间的猜忌，让他们在协调行动时更加犹豫——谁都不想第一个撞上铁板，或者被盟友当枪使。

就在这外松内紧、暗流汹涌的对峙中，西线的铁砧，首先迎来了铁锤的敲打。

袁世凯在得到英法默许和部分装备支持后，立功心切，终于按捺不住，集中了新建陆军最精锐的两个镇（师），配属大量新式火炮，向革新军防守的禹城-德州一线发起了猛攻！

战斗从一开始就异常激烈。袁军火炮数量占优，炮弹如同雨点般砸向革新军前沿。然而，王奎严格执行了高岩的“弹性防御”策略。前沿阵地守军在给予敌人一定杀伤后，果断后撤至预先构筑、伪装良好的主防线。

当袁军士兵以为突破成功，欢呼着涌入看似空无一人的阵地时，等待他们的是来自侧翼和纵深的、如同死神镰刀般的交叉火力！革新军装备的迫击炮和精准步枪，在精心设计的火力点上，高效地收割着生命。更让袁军胆寒的是那种神出鬼没的炮火——革新军的炮兵利用无线电台（营连级已开始配发简易型号）和“蜂鸟”系统，实现了快速转移和集中打击，往往袁军刚刚捕捉到对方炮兵阵地的大致位置，炮弹就已经从另一个方向砸了过来。

进攻受挫，损失惨重。袁世凯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他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支呆板的旧式军队，而是一个浑身是刺、灵活异常的怪物。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西线的铁砧，稳稳地承受住了第一次重击，反而让挥舞铁锤的袁世凯，感到了手腕的酸麻。

消息传回登州，高岩并未有多少喜色。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袁世凯的进攻可以被击退，但真正致命的威胁，还是来自海上那支若隐若现的日俄联合舰队。他们的铁锤，尚未真正落下。

他走到通讯室，陈念恩和几名报务员正全神贯注地监听着耳机里的动静。

“有收获吗？”高岩低声问。

陈念恩抬起头，眼中带着血丝，却有一丝兴奋：“总司令，我们截获到一些非商业、非通用的无线电信号，来源指向黄海北部海域，信号特征……很像是军舰之间的通讯！虽然还无法破译内容，但可以肯定，有一支舰队在那里活动，而且非常活跃！”

高岩目光一凝。日俄舰队，终于要露出獠牙了吗？

“继续监听，尽可能定位！”他命令道，随即对副官说，“通知赵三槐和林启贤，鱼儿可能快咬钩了。按第二套方案准备！”

铁砧已备，藏于暗处的铁锤，也即将挥出。这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较量，进入了最危险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