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钢铁军魂 第5章 火线哨官

哈乞开斯重机枪沉闷而威严的咆哮，如同定音鼓般稳住了清军摇摇欲坠的阵脚。那挺从日军手中夺来的凶器，被高岩临时指派的几个脑子灵活些的老兵操作着，虽然射速不快，但每一串短点射都极有分量，像一柄无形的铁扫帚，将试图重新组织冲锋的日军散兵线一次次扫乱、压退。配合着缴获的村田步枪那比汉阳造更精准、更可靠的射击声，这片原本即将被死亡彻底吞噬的阵地，竟硬生生从溃败的边缘被拽了回来，勉强维持住了一条摇摇欲坠的防线。

日军的后续进攻显然也受到了挫败。指挥节点先前被高岩精准拔除，预期中的中心开花又被这意外凶猛的反冲锋和重火力丢失所打断，加之天色渐晚，敌情不明，他们终于暂时停止了大规模的冲击，转而用精准的冷枪和偶尔的炮击进行骚扰和压制，同时重新调整部署。

战场迎来了一个短暂却宝贵的喘息之机。

残阳如血，将天际线和硝烟染成一片凄厉的紫红。阵地上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和泥土的焦糊气。伤兵的呻吟声、军官压着嗓子的催促声、士兵们搬运弹药和抢修工事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惨烈而真实的战争画卷。

陈振彪在护兵王奎的护卫下，沿着这条用鲜血和勇气暂时稳固下来的防线巡视。他走过那些倚靠在战壕里、面带疲惫却眼神里多了一丝劫后余生庆幸的士兵，走过正在给村田步枪压弹、动作明显比操作老套筒时更谨慎认真的老兵，最终停在了那挺哈乞开斯重机枪旁边。

几个负责机枪的老兵见到协统亲至，连忙起身，脸上带着激动与局促。

“打得好！”陈振彪拍了拍其中一个年纪稍长士兵的肩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机枪旁，那个正在低头检查一支村田步枪枪机、神色平静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年轻人——高岩。

就是这个年轻人，一杆老套筒三枪定乾坤，一句“抛物线”稳住了濒危的左翼，一次亡命反冲锋夺回了这挺至关重要的重机枪，硬生生将他和这支残兵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已不是简单的勇武可以形容。这是洞察、决断、技艺与近乎冷酷的战场掌控力的结合！

陈振彪走到高岩面前，停下脚步。周围的军官和士兵们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过来。大家都知道，协统大人要对这个突然冒出来、手段惊天的士兵有所安排了。

“高岩。”陈振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在相对安静的阵地上传开。

高岩放下手中的步枪，立正站好，姿态标准得挑不出一丝毛病：“大人。”

陈振彪目光锐利地扫过他沾满硝烟和血迹却依旧挺拔的身姿，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今日之战，你临危不乱，狙杀倭酋，献策稳定左翼，更亲率敢死，反冲击溃敌锋，夺此重器，挽狂澜于既倒，功莫大焉！”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看到所有官兵都竖着耳朵听着，继续道：“我新建陆军，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今日，我即以协统之权，擢升你为——”

他声音再次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亲兵哨哨官！”

亲兵哨哨官！

此言一出，阵地上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

哨官，那可是正经的军官！手下管着百十号人！虽然只是底层军官，但一步就从普通大头兵跃升为哨官，这简直是坐了火箭般的蹿升！尤其还是协统最为信赖的亲兵哨！这意味着高岩瞬间成为了陈振彪的核心嫡系！

几个原本心里还有些嘀咕的老哨官，此刻也把话咽回了肚子里。没办法，高岩的功劳是实打实的，是救了所有人的命换来的，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更何况，协统明显是要大力栽培此人。

高岩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升官，在他预料之中，也是他目前迫切需要的一个平台。只有获得一定的职权，他才能更好地施展所学，才能真正开始影响这支军队，乃至……更远。亲兵哨哨官，位置关键，正合他意。

他没有任何推辞或惶恐，直接干净利落地拱手，声音沉稳：“谢大人提拔！高岩必竭尽全力，效忠大人，抗击倭寇！”

不骄不躁，沉稳干练。陈振彪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满意。他要的就是这种能办事、知进退的干才，而不是一个只会逞匹夫之勇的莽夫。

“好！”陈振彪重重点头，“王奎！”

“卑职在！”护兵王奎立刻应声。

“你暂代亲兵哨副哨官，辅佐高岩，尽快重整亲兵哨，接管这挺哈乞开斯，布防阵地核心！”陈振彪这是给了高岩最大的支持，让熟悉情况且忠诚可靠的王奎给他当副手，同时将最重要的火力点交给他。

“卑职遵命！”王奎大声应道，看向高岩的眼神里，之前的警惕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强者的认可和服从。在这尸山血海里，有本事的人自然赢得尊重。

命令下达，高岩立刻走马上任。

他没有丝毫耽搁，首先与王奎一起，快速清点亲兵哨残存兵力。原本满编应有一百二十余人的亲兵哨，经过连番血战，此刻还能站着的，连同轻伤员在内，只剩下不足四十人，建制几乎被打残。

高岩没有时间感慨，他立刻着手重整：

第一，将缴获的村田步枪优先配发给枪法较好或表现勇敢的士兵，替换掉他们手中可靠性更差的老套筒，并简单讲解了村田步枪的使用和保养要点。

第二，将那挺哈乞开斯重机枪设立为核心火力点，亲自挑选了五名相对机敏的士兵，由他和王奎轮流进行最基础的操作和战术指导，强调短点射和火力转移。

第三，重新划分防守区域，明确各班（棚）职责，利用战斗间隙，督促士兵们拼命加固工事，挖掘防炮洞。

第四，亲自检查弹药存量，将缴获的日军弹药和本军所剩无几的弹药统一分配，优先保障机枪和优秀射手。

他的指令清晰、明确、高效，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原本因为伤亡惨重而有些涣散的亲兵哨，在这位新任哨官雷厉风行的整顿下，竟然很快恢复了部分秩序和生气。士兵们看着这位年轻得过分却手段老辣的新哨官，眼神里渐渐多了信服。

陈振彪在一旁默默观察，心中惊叹更甚。这高岩，不仅个人战力超群，这带兵、这后勤、这布防，竟也如此井井有条，俨然一副沙场老手的风范！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暮色渐深，寒意袭来。阵地上的火光映照着士兵们疲惫而紧张的脸庞。

高岩站在刚刚加固过的机枪工事旁，眺望着河对岸日军营地隐约的篝火。哨官的号褂穿在他身上，似乎与之前并无不同，但一种无形的责任和权力已经悄然加身。

他知道，这哨官之职，既是机遇，也是更大的考验。日军的报复性进攻必然更加猛烈。他这点本钱，还远远不够。

他摸了摸腰间，那里别着陈振彪刚才私下塞给他的一把保养良好的德造毛瑟c96手枪——这是军官的身份象征，也是对他能力的认可。

“王副哨官。”

“在，高哨官！”

“让兄弟们轮流休息，抓紧时间吃东西。夜里岗哨加倍，尤其是靠近河滩的方向。我怀疑，倭寇可能会夜袭。”

高岩的声音在寒冷的夜色中显得异常清晰冷静。

他升官后的第一道正式判断，已经做出。接下来的漫漫长夜，将是对他这位火线哨官的第一次真正考验。北洋的钢铁之魂，正在这最细微的基层单位，开始悄然凝聚、塑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