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钢铁军魂 第39章 薪火相传

高岩中弹倒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王奎目眦欲裂，咆哮着冲上前，用身体护住瘫软的高岩，嘶吼道：“医护兵！快！！” 赵三槐则如同被激怒的豹子，双眼赤红，夺过身旁机枪手的武器，对着日军溃退的方向疯狂扫射，用怒吼和子弹宣泄着滔天的悲愤与杀意。

战场上的胜利，因主帅的轰然倒下，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新军将士们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在王奎和赵三槐等将领的指挥下，以更加冷酷高效的姿态，完成了对残敌的清剿，并迅速交替掩护，撤离战场，将昏迷不醒、生命垂危的高岩火速送往最近的后方医馆——设在海城附近一座寺庙内的临时野战医院。

消息如同瘟疫般蔓延，比捷报传得更快、更远。

辽东新军大营，原本因胜利而高涨的士气，瞬间跌入冰点。士兵们聚集在营帐外，沉默地望着主帅大帐的方向，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恐惧。高岩，这个名字早已不仅是统帅，更是这支军队的灵魂与信念所在。他的倒下，让这支年轻的军队第一次感受到了失去主心骨的彷徨。

“统领……不会有事吧？”

“没有高统领，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类似的低语在军营各处蔓延。一些原属其他派系、被编入新军的军官，眼神也开始闪烁不定。

朝廷的反应则更为复杂。捷报与高岩重伤的消息几乎同时抵达紫禁城。光绪皇帝在养心殿内跌坐良久，脸色煞白，连说了三个“天不佑我大清！”。他深知，高岩及其新军，是他在军事上对抗后党、推行自强的最大倚仗。高岩若有不测，不仅辽东战局可能再度恶化，朝中平衡也将被彻底打破。

后党及荣禄等人，则在短暂的惊愕后，难以抑制地流露出一丝隐秘的庆幸与蠢蠢欲动。弹劾高岩“冒进致败”、“身受重创有损军威”的奏折，已开始在暗中酝酿。一道道以“慰勉”、“关切”为名，实则打探虚实、意图插手新军指挥权的谕旨和密信，也飞快地传向辽东。

外部压力同样接踵而至。日军虽遭重创，但得知高岩重伤，立刻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山地元治调整部署，放缓了对辽阳的正面强攻，转而派出更多小股部队，开始更加频繁地袭扰、试探新军防线，试图抓住新军群龙无首的混乱期，扩大战果。

内忧外患，风雨飘摇。高岩倾注心血打造的新军体系，面临着自立军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然而，就在这至暗时刻，高岩留下的制度与精神遗产，开始显现出其坚韧的力量。

王奎，这位跟随高岩最早、性格刚毅果敢的悍将，在最初的悲痛与混乱后，第一个站了出来。他召集所有哨官以上军官，在弥漫着药草气味的大帐外，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

“都他娘的给老子听好了！统领倒下了，但他的魂还在！新军的骨头，还没散！”他目光如刀，扫过每一张惶惑或悲戚的脸，“仗，还要打！地盘，还要守！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拉稀摆带，动摇军心，别怪老子手里的枪不认人！”

他迅速接管了前线指挥权，与赵三槐密切配合，依据高岩平日制定的应急预案和战术原则，重新调整防线，派出大量斥候，加强警戒，以强硬手腕稳住了濒临混乱的部队。

赵三槐，则展现出了他细腻缜密的一面。他深知此刻内部稳定的重要性。他领导的侦察和监察力量，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对内严密监控军心浮动和任何可能的异动，对外则如同警惕的猎犬，死死盯住日军的每一丝动向，确保情报的及时与准确。同时，他亲自负责高岩的警卫工作，将临时医院守得铁桶一般，隔绝了一切不必要的探视和干扰。

更令人动容的是基层官兵的反应。许多在高岩推行新政、严苛训练中成长起来的年轻军官和士官，自发地聚集起来，相互鼓励：

“统领教过我们，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现在王大人、赵大人代行指挥，我们听令行事便是！”

“别忘了我们在腾鳌堡、在南苑是怎么练的！就算统领不在，我们也不能给新军丢脸！”

“守住阵地，多杀鬼子，等统领醒来！”

一种基于共同经历、严格训练和对高岩个人崇拜所凝聚起来的向心力，在危机时刻，成为了维系这支军队不垮的坚韧纽带。各级军官按照操典和预案，各司其职，部队的运转并未因主帅倒下而立刻陷入瘫痪。

与此同时，远在山东登州的聂士成，在得知高岩重伤的消息后，又惊又怒，第一时间上奏朝廷，力陈高岩之功，请求朝廷不惜一切代价救治，并强烈反对此时更易新军指挥。他在军中的威望，暂时震慑住了一些想趁火打劫的势力。

而被高岩安排在大沽口的那支精锐，也成为了稳定京津局势、牵制朝中反对派的一颗重要棋子。

数日后，经过随军中西医师的全力抢救（高岩提前引入的西医技术和药品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昏迷的高岩终于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依旧伤势沉重，意识时昏时醒，无法理事。

在一次短暂的清醒中，他看到了守候在病榻前、双眼布满血丝的王奎和赵三槐。他用极其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交代：“……稳住……军队……按……预案……山东……根基……不能乱……‘蛟龙’……继续……”

王奎紧紧握住他无力抬起的手，虎目含泪：“统领放心！只要我王奎还有一口气在，新军就垮不了！登州，乱不了！”

赵三槐也重重点头：“情报网已在运转，内外动静，皆在掌握。”

高岩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弧度，再次陷入昏睡。

在他倒下后的日子里，新军第一镇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虽然失去了最核心的驱动，却凭借着高岩预先设定的“程序”和麾下将领的忠诚与能力，以及基层官兵被激发出的责任感，在巨大的内外压力下，艰难而顽强地继续运转着。他们顶住了日军的试探性进攻，稳住了辽南部分战线，守住了登州基地，甚至“蛟龙”项目的研发也在地下秘密持续推进。

薪火，并未熄灭。

在弥漫着药味与悲伤的病房外，王奎、赵三槐等核心将领，以及从山东火速赶来的几位文官幕僚，举行了一次决定命运的会议。

“统领伤势未卜，短期内恐难理事。然国事蜩螗，军情紧急，新军不可一日无主。”一位幕僚沉声道。

“朝廷旨意暧昧，各方虎视眈眈。我等若不能自立，必为他人所乘！”王奎握拳。

“当务之急，是明确指挥，统一号令，稳住局面。”赵三槐补充。

最终，众人达成一致：在高等岩恢复视事之前，由王奎暂代统制之职，负责军事指挥；赵三槐负责情报、监察与内部安全；山东登州基业，则由高岩一手提拔的几位文官和留守将领共同维持，确保后勤与军工不坠。同时，他们将共同组成一个临时的“军务联席议会**”，遇重大决策，需协商而定。

这是一个在危难中自发形成的、粗糙却有效的集体领导机制。它未必完美，却最大限度地保证了高岩体系的延续和军队的稳定。

消息传出，新军内部逐渐安定下来。朝廷在得知新军已自发稳定，且聂士成等外力支持下，暂时默认了这一既成事实。

高岩依旧在生死线上挣扎，但他播下的种子，已然在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上，深深扎下了根。他所点燃的星火，正由他亲手培养的人们，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等待着下一次，更为炽烈的燃烧。

历史的车轮还在滚动，失去了先知视角的指引，这支军队、这个国家，将如何面对未来的惊涛骇浪，一切都充满了未知。但至少在此刻，希望的火种，未曾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