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深吸一口气,将玉佩塞进袖中,转身时眼神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
“父皇是天子,更是父亲。儿臣若明知政令有失而不言,才是真的不孝。”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迈步走向正殿,靴底踩在金砖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始皇帝的侧脸如同刀削斧凿。
扶苏跪伏在地,额头几乎触地,声音却稳得异常:
“父皇,儿臣非敢质疑国法,只是……书者,载道之器也。
焚书如焚道,若天下人皆不敢言古,何以知今?若士人皆闭口,朝堂之上,恐只剩阿谀之声……”
“住口!”
始皇帝猛地拍案,案上的青铜灯盏应声晃动,火星溅落在地,
“阿谀?你是说朕容不下直言?!”他霍然起身,龙袍扫过案几,将一卷律法竹简带落在扶苏面前,
“看看!这才是治国的根本!不是那些‘民为贵’的空谈!你读的书越多,胆子越大,竟也学起那些博士,用‘圣德’来压朕?”
扶苏浑身一颤,抬起头时,眼眶微微发红: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只是怕父皇被怒火蒙蔽,留下千古遗憾。昔日商纣焚书坑儒,落得身死国灭……”
“你敢拿朕比商纣?!”
始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震耳的雷霆之怒,他指着扶苏,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朕看你是被那些腐儒教坏了!六国余孽还没除尽,你倒先替他们说话!
滚!给朕滚去上郡,去蒙恬军中!好好看看,是你的‘仁政’能挡得住匈奴的弯刀,还是大秦的铁骑能保得住江山!”
其他公子吓得连连叩首,脸色惨白如纸。
扶苏望着父皇盛怒的脸,那张曾让他感到温暖的面孔,此刻却冷得像万年寒冰。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叩首道:“儿臣……遵旨。”
起身退下时,他的脚步有些踉跄,路过殿门时,恰好瞥见内侍正将一车竹简拖向焚书的火堆,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像极了多年前战场上的血色。
他握紧袖中的玉佩,只觉得那玉的冰凉,一路渗进了骨头里。
始皇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外,胸口剧烈起伏,许久才缓缓坐下。
他抓起案上的玉玺,指尖摩挲着冰冷的螭龙纹,眼神复杂难辨——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
这天下,他要的不仅是疆域的统一,更是思想的绝对臣服,可这条路,似乎比扫平六国,还要难走得多。
赵高揣着袖中的密令,站在宫中书库的回廊下,看着内侍们抱着成捆的竹简往火堆里送,浓烟呛得人眼睛发疼。
他微微侧过脸,避开那刺目的火光,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却没什么温度
——这眼镜是他用后世技艺偷偷打造的,既能掩饰眼神,又能让自己在这古风森严的宫殿里多几分疏离感。
“动作快点!陛下有旨,日落前务必清完此处藏书!”
领头的内侍尖声吆喝着,手里的皮鞭在空中甩得脆响。
赵高适时地咳嗽两声,上前两步,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都仔细些,莫要碰坏了博士官的职掌典籍——陛下说了,医药卜筮种树之书,留着有用。”
他这话看似是在督促,实则是给手下递了个暗号。
那些跟着他多年的老宦官立刻会意,翻检竹简时手指的动作慢了半分,目光在那些标着“诗”“书”字样的捆卷上多停留了片刻。
赵高眼角的余光扫过这一切,心里头早已转了百十个念头:
“傻小子们,焚书?真把天下的书烧光了,往后这朝堂上不全是只会背律法的木头?
没了百家争鸣,谁来制衡李斯那帮法家老顽固?”
他想起穿越前在历史课本上看到的“焚书坑儒”,那时只觉得是始皇帝的暴政,真站在这烟火气里,才品出更深的荒谬
——这哪里是烧书,分明是在烧一个文明的根。
更重要的是,他瞥了眼远处宫墙的方向,长公子扶苏的府邸就在那片飞檐之后。
“扶苏这小子,仁厚是仁厚,就是太直。
上次劝谏被骂得狗血淋头,这会儿指不定正对着一堆竹简唉声叹气呢。”
赵高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这可是个好机会。
皇帝老哥活不了多少年了,将来这天下,多半得落到扶苏手里。
现在给他留点人情,比啥都强。”
当晚,赵高借着给各宫送夜露的由头,绕到了扶苏府邸的侧门。
门房见是他,不敢怠慢,忙引着他穿过月洞门。
扶苏正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一卷《论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磨损的简片,眉宇间满是愁绪。
“公子还没歇着?”
赵高轻手轻脚地进门,将一个装着安神茶的锦盒放在案上,声音压得极低,“这茶能安神,公子尝尝。”
扶苏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赵公公深夜前来,不止为送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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