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呜咽,卷起刑场上浓重的血腥,掠过邯郸残破的城墙,向着广袤的六国故土呼啸而去。
那五道由叛国者血肉铺就的猩红轨迹,如同五条无法愈合的巨大伤疤,
永远烙印在赵地的土地上,也烙印在了一个时代的记忆里,成为大秦帝国铁血霸业下,最残酷、最黑暗的注脚。
而秦王政那冰冷的身影,则如同来自地狱的魔神,宣告着一个以恐惧和鲜血维系的大一统时代的降临。
大梁城,魏国最后的倔强,在初夏的燥热中蒸腾着绝望的气息。
夯土城墙被烈日晒得灰白,沉默地承受着城外黑色浪潮的拍击。
秦军营寨如铁桶般合围,旌旗猎猎,如同无数只不祥的乌鸦翅膀,遮蔽了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臭和焦土的混合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士卒的心头。
王贲勒马高坡,玄甲在烈日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他眉峰紧锁,目光如铁锥钉在城墙上。
三个月了!
这踏平赵国、碾碎郭开、赵高权贵党羽的虎狼之师,竟被这座看似摇摇欲坠的城池死死拖住。
滚木礌石如雨,金汁泼洒如沸,魏人困兽犹斗的意志,比预想中坚韧百倍。
每一次冲锋,城下便添一层暗红的泥泞。副将章邯策马近前,声音沙哑:
“将军,强攻伤亡过巨,粮秣亦渐吃紧……”
王贲指节捏得发白。这堵墙,成了他赫赫战功上的裂痕。
咸阳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千里,灼烧着他的脊背。
“报!王老将军急件!”一骑绝尘而来。
王贲劈手夺过竹简,目光在王翦刚劲的字迹上疾扫。
震惊、了悟、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然。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城墙,投向城西那片波光粼粼的水网——鸿沟、汴水、黄河故道……天然的锁链。
“章邯!”王贲的声音斩断空气,“停止强攻!集结工兵、役夫三万!
目标西北——决鸿沟,引汴水,改黄河故道!
我要这大梁城……”他马鞭狠狠劈下,“化为鱼鳖之巢!”
命令如寒流注入战争机器。黑色的蚁群涌向水网,号子声取代了喊杀。
锄头翻飞,木夯震地。一道道土堤在关键水口拔地而起,将奔腾的河水强行截断、围困。
浑浊的水流失去去路,在堤坝后越积越高,翻滚着,咆哮着,形成巨大的、黄褐色的堰塞深渊。
水面离堤顶越来越近,沉重的压迫感让空气凝滞。
王贲立于新筑的高堤,脚下是蓄势待发的洪荒之力。
浊浪拍打堤岸,发出沉闷的呜咽。
他俯视远处低洼的大梁,那坚固的轮廓在滔天水势的阴影下,渺小如蚁穴。
一种掌控毁灭的冰冷平静,取代了焦灼。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咸阳宫,却是另一番光景。
暮春的宫苑,草木葳蕤。玉兰花瓣如雪飘落,池水碧波荡漾,锦鲤曳尾。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新和若有若无的熏香,与前线战场的铁血气息判若霄壤。
一座精致轩敞的殿宇前,回廊曲折。
七八岁的公子胡亥,穿着一身华贵的锦袍,脸上带着被骄纵惯了的任性,正不耐烦地扯着一个中年宦官的衣袖。
“快点,赵高!磨蹭什么!我要去见母亲!”
胡亥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赵高,这位新晋的秦王心腹中车府令,身着深青色锦袍,料子考究,暗纹低调地彰显着身份。
他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近乎谄媚的笑容,细长的眼睛习惯性地微眯,透着谨慎与圆滑。
“少公子莫急,莫急。”
赵高的声音如同精心打磨过的丝绸,又软又滑,
“夫人想必此刻正在小憩,或是赏花,我们贸然前去,恐扰了夫人清静……”
“我不管!”胡亥跺脚,小脸一扬,“
我就要现在去!母亲说了今日要给我看新得的越鸟!
你再啰嗦,我告诉父王你怠慢我!”
赵高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面上笑容却更深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奴婢怎敢怠慢您?这就去,这就去。”
他微微躬身,做出引路的姿态,“只是,一会儿见了夫人,少公子可得收着点性子,莫要……”
“知道了知道了!”
胡亥不耐烦地打断他,率先蹦跳着踏上通往内殿的回廊。赵高连忙跟上,步履无声,如同影子。
回廊尽头,是一扇半掩的雕花木门,垂着细密的竹帘,隔绝了内外的视线。
两名垂手侍立的宫女见胡亥和赵高到来,无声地行了一礼,轻轻打起帘子一角。
胡亥欢呼一声,像只小雀般钻了进去。赵高落后一步,习惯性地微微低头,以示恭敬,也准备跟随进入。
就在他抬步迈过门槛,视线下意识地扫向内室的瞬间——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拉长、凝固。
内室临窗的软榻上,倚着一位宫装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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