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社会的声浪裹着地铁里特有的、混杂着消毒水与人群气息的风扑面而来。
冷白的荧光灯像没褪尽霜气,直直打在光滑的地砖上,映得往来人影发虚;
两侧滚动的广告屏闪着霓虹色的光,美妆、电子产品的画面切得飞快,晃得人眼晕,连空气里都飘着电子提示音的碎片。
人流挤在站厅里,像被无形的鞭子赶着,脚步匆匆,肩膀时不时撞在一起,赵高缩着脖子,几乎要把脑袋缩进衣领里,双手下意识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那些擦肩而过的陌生眼神,落在身上就像咸阳殿上侍臣们暗藏审视的目光,刺得他后背发紧。
他偷眼瞄了瞄身边的男人——嬴政,或者说,刚刚被他一个失手从两千年前拽到这里的大秦始皇帝。
嬴政站得笔直,肩线绷得紧实,连垂在身侧的手都保持着握剑的沉稳姿态;
身上那件玄色外套绣着细巧的暗纹,灯光下隐约泛着丝绒般的光泽,却被他穿出了冕旒衮服的沉郁威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那双眼睛深得像渭水底下的古井,没半点波澜,却把广告屏的光、人流的影子都映在里头,锐利得像铸剑炉里刚淬过火的青铜剑,似要剖开这钢铁闸机、
水泥立柱的壳子,看清这陌生世界的根由。
“陛……陛下,”赵高喉结上下滚了两滚,声音发哑,小心翼翼地递过自己的手机
——屏幕被他的手汗浸得发潮,调出的乘车码边缘泛着淡蓝的光,他另一只手还指着闸机上方亮着红光的扫描口,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这边……进站,需用此物,照一下那个……那个亮红的口子就行。”
嬴政没接,目光先扫过那些行色匆匆的人
——有人一手抓着咬了一半的肉包,一手举着手机往扫描口凑,“嘀”的一声轻响后,闸机“咔嗒”弹开,人便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再落回赵高脸上时,那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却让赵高腿肚子一软,差点顺着墙滑下去。
“此物,便是尔等通行关隘之符节?”
嬴政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站厅的喧嚣,连旁边电子屏的广告声都仿佛弱了几分。
“是,是!”
赵高赶紧点头,脸上挤出讨好的笑,“这叫扫码,就跟咱们以前过函谷关用的符契一个意思,扫一下就能过。”
嬴政略一颔首,像是弄懂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眉宇间没半点惊讶。
他没去接赵高的手机,反而转身朝旁边走去——那里站着个穿地铁制服的年轻人,正握着对讲机巡视,腰上的工作牌晃来晃去。
那年轻人刚巡到闸机旁,听见脚步声下意识顿住脚,抬头撞见嬴政的目光,竟莫名地屏住了呼吸。
“朕,”嬴政开口,每个字都字正腔圆,带着种刻在骨子里的、不容置疑的权威,目光落在闸机上,“观此物甚佳。”
工作人员愣了愣,下意识“啊?”了一声,手里的对讲机还滴滴答答跳着微弱的电流声,眼神里满是茫然。
“大秦律,”嬴政继续说,语调平稳得像在朝堂上宣读诏令,“关津要隘,机巧之器,当由官府执掌,统一规制,以防奸宄作祟。”
他抬手指了指闸机顶部的扫码器,指尖悬在半空,没碰到冰冷的机器,“将此物妥善拆卸,送至……”
他顿了顿,似乎在脑子里搜寻这个时代对应的“咸阳宫”,最后微微蹙眉,选定了说法,“送至朕的居所。
着少府勘验其构造,限期三日,呈报仿造之法。”
工作人员脸上的表情一层一层变:
先是茫然地眨眨眼,接着困惑爬上眉梢,再后来嘴角扯出点尴尬的笑,眼神里藏着“这人怕不是从哪个剧组跑出来的”的怜悯,最后定格在职业性的温和上。
“先生,您……您说什么呢?”他指了指闸机侧面贴着的“禁止拆卸”标识,语气放得更软,“这机器是地铁公司的财产,拆了就没法用了,坐车得先扫码,您要是不会,我可以教您……”
嬴政的眉头轻轻蹙起,眉峰压着点不悦——那是他在朝堂上听惯了顺从,突然撞见“忤逆”时的本能反应。
赵高魂都快飞出去了,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两人中间,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双手连连对着工作人员作揖,声音都变了调:
“对不住对不住!他是隔壁剧组的演员!今天拍古装戏,戏服还没换就来赶地铁,入戏太深了您别介意!”
一边说一边使劲拽工作人员的胳膊,把人往远处推,余光瞥见嬴政还站在原地,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浸透了衬衫里层。
一场风波总算压了下去。赵高拉着嬴政的胳膊,几乎是逃也似的混在人群里过闸机
——扫码时他的手还在抖,听见“嘀”的轻响,心才算落了半拍。
一路跑到相对空旷的月台,他扶着冰凉的瓷砖墙,胸口剧烈起伏,气都喘不匀,脑子里乱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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