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肉 第56章 评估与抉择

生命摇篮的舱盖无声滑开，微冷的空气混合着消毒剂的味道涌入，刺激着林序的鼻腔。他缓缓睁开眼睛，适应着外界柔和的光线。身体依旧虚弱，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每一个关节都传来酸软无力的感觉，但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他动了动手指，确认了自己重新掌控了这具身体。

“生命体征稳定，意识恢复度85%，能量回路处于低活性平衡状态。可以转移至普通监护室。”医疗官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两名医护人员小心地将林序从维生液中扶起，用柔软的干燥毯包裹住他湿漉漉的身体，转移到一张移动病床上。林序的目光扫过周围，依旧是那间熟悉的、充满冰冷科技感的医疗观察室，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濒死的状态。

“我……昏迷了多久？”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七个标准日。”医疗官一边记录数据一边回答，“你的身体经历了超负荷的能量爆发和严重的本源透支，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

七个标准日……林序心中默算，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努力回忆着昏迷前最后的画面——那片吞噬一切的黑色物质，那恐怖的巨大“眼球”，还有……从他体内爆发出的、净化一切的纯净光辉。

那力量……究竟是什么？是净光封印的力量吗？还是……别的什么？他下意识地抚摸胸口，那里的封印传来稳定而温暖的触感，但与记忆中那浩瀚磅礴的光辉相比，显得如此微弱。

“其他人……任务怎么样了？”林序更关心同伴的安危。

“罗格执剑官等人均已安全返回，有轻伤，无大碍。任务数据已成功回收。”医疗官的回答言简意赅，“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和恢复，其他的事情，之后会有人与你沟通。”

正说着，观察室的门滑开了。一身银灰制服的罗格执剑官走了进来，他的脸色依旧冷峻，但看向林序的目光中，少了几分之前的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

“你醒了。”罗格的声音平静无波，“感觉如何？”

“很虚弱……但还活着。”林序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罗格用手势制止了。

“躺着休息。”罗格走到床边，目光锐利地扫过林序的身体，仿佛在检查一件精密仪器，“你体内的能量平衡非常脆弱，任何剧烈活动都可能打破它。”

他顿了顿，直视着林序的眼睛：“关于寂静荒原发生的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林序沉默了片刻，组织着语言。他将自己当时的感受——被黑暗侵蚀的绝望、净光封印的剧烈反应、以及最后那股不受控制爆发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净化力量——尽可能清晰地描述了出来，但隐瞒了那仿佛来自远古的宣判声和那种凌驾一切的淡漠感。他自己也无法理解那是什么，本能地觉得那是一个不能轻易透露的秘密。

罗格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直到林序说完，他才缓缓开口：“你描述的那种力量，与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净光’应用形式都不同。它更接近……记载中的‘源初之光’投影，一种涉及规则层面的净化权能。”

“源初之光？”林序对这个词汇感到陌生而敬畏。

“宇宙秩序基石的一种显化，传说中缔造与净化之源。”罗格的解释极其简略，显然不打算深入这个话题，“它的出现，意味着你的体质，或者你身上承载的某些东西，远超我们最初的评估。”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林序，你的存在，已经引起了最高议会的关注。观察者欧米伽阁下，要亲自见你。”

观察者欧米伽！那位深不可测的白袍人！林序的心猛地一紧。他知道，这次见面，将决定他未来的命运。

“什么时候？”他深吸一口气问道。

“现在。”罗格侧身让开道路，“你的身体状态可以支撑短暂的会面。这是命令，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唯一的机会……林序明白这句话的分量。他不再犹豫，在医护人员的搀扶下，艰难地下了床，换上一套干净的病号服。虽然脚步虚浮，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再次踏上通往“静思厅”的那条幽深通道，林序的心情与上一次截然不同。少了些忐忑不安，多了份直面命运的决然。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静思厅内依旧白光氤氲，那个旋转的几何体散发着永恒的神秘。观察者欧米伽依旧站在几何体前，背对着他，白袍胜雪，银发如霜。

“你来了。”欧米伽缓缓转身，那双蕴含星空的眼眸落在林序身上，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看来，荒原的阴影，让你体内的‘光’与‘影’，都苏醒了不少。”

林序在他面前站定，微微躬身行礼：“观察者阁下。”

欧米伽微微颔首，目光仿佛穿透了林序的身体，直接凝视着他胸口的光明封印和其下更深层的东西。“不必紧张。我只是一个观察者，记录者，以及……在必要时，提供指引的人。”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温暖的白光，轻轻点向林序的眉心。

林序没有闪躲，他感觉到一股浩瀚而温和的精神力量流入他的意识，并非窥探，更像是一种……抚慰和梳理。他脑海中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光暗交织的冲突感、以及爆发力量后的虚弱与迷茫，在这股力量的引导下，渐渐变得清晰、有序。

“光与暗，并非绝对的对立。”欧米伽的声音直接在林序心间响起，带着一种古老的智慧，“它们是构成存在的两极，如同硬币的两面。过度追求纯粹的光明，会失去包容与韧性；完全沉沦于黑暗，则会迷失自我与希望。真正的平衡，在于理解、接纳，并最终……驾驭它们。”

他的话语如同清泉，洗涤着林序困惑的心灵。林序仿佛看到，自己体内那纯净的白光与深沉的黑暗，不再激烈对抗，而是开始以一种玄奥的方式缓缓旋转、交融，形成一个微妙的、动态的平衡点。虽然依旧脆弱，却蕴含着无限可能。

“你体内的‘种子’，已经被激活。”欧米伽收回手指，目光深邃，“它既是希望，也是巨大的风险。灰塔不会放过你，那些隐藏在更深黑暗中的存在，也可能因你而苏醒。未来的路，将充满荆棘与未知。”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晨曦之环可以为你提供庇护和成长的土壤，但无法替你走完这条路。最终的选择，需要你自己做出。”

“选择？”林序抬起头，迎上那双星空般的眼眸。

“是选择拥抱光芒，成为秩序的利剑，斩破黑暗；还是游走于光暗边缘，探寻属于自己的、可能更加危险却也更加自由的道路；亦或是……被体内的阴影吞噬，堕入无尽的深渊。”欧米伽的声音平静，却重若千钧，“你的每一个抉择，都将影响你自身，也可能……影响这个世界的走向。”

林序沉默了。他明白，这不再是简单的生存问题，而是关乎道路与信念的抉择。他想到了小茹依赖的眼神，想到了博尔特先生的期望，想到了守夜人长老的牺牲，也想到了自己一路走来的挣扎与坚持。

良久，他抬起头，眼神中不再有迷茫，只有一片清澈的坚定：

“我选择活下去。用我自己的力量，守护我想守护的人，走出一条……属于我自己的路。无论前方是光明的坦途，还是黑暗的深渊，我都会走下去。”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欧米伽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首次露出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欣慰的弧度。

“很好。记住你今天的选择。”他轻轻挥手，一道柔和的白光将林序包裹，“回去休息吧。你的‘评估’已经完成。接下来，你需要的是更系统、也更危险的……实战锤炼。”

白光闪过，林序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医疗观察室的门口。

他站在原地，回味着欧米伽的话语和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评估完成？实战锤炼？他知道，平静的日子结束了。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

他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那微妙的、光暗交织的平衡点。

属于自己的路……就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