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未亮,东方才透出些许鱼肚白,大河村还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晨雾之中。
慕千月便已驾着那辆青帷马车,辘辘驶向了村口。
车辕碾过布满车辙印的土路,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
紧随其后,是小姑林月娘和丫鬟翠儿,她们各自小心地驾着一辆装载得满满当当的牛车,车轮吱呀,承载着全部的家当与对未来的茫然。
村口那棵不知历经多少风雨的老槐树下,此刻已聚集了不少村民。
人影憧憧,大多面带戚容,眼中交织着对故土的难舍与对前路的惶惑。
牛马低声嘶鸣,夹杂着妇人低低的啜泣和孩子懵懂的询问声,让这清冷的早晨平添了几分悲凉与凝重。
村长王贵正站在一块大石上,清点着人数,眉头紧锁。
见到慕千月三人驾车而来,他连忙从石头上跳下,快步迎了上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声音也有些沙哑:“千月丫头,你们来了。”
他看了看她们身后的车辆,问道,“家里……都收拾妥当了?没什么落下的吧?”
慕千月勒住缰绳,马车稳稳停住。
她看向王贵,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却带着肯定:“王叔放心,该带的都带上了,早已收拾完毕。”
林月娘也在一旁接口道:“是啊村长,能带的都装车了,就等着出发了。”
王贵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安慰,他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槐树下聚集的人群。
又焦急地望了望村子的方向,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只是,眼下还有几户人家没到……”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提高了声音,既是对慕千月说。
也是对周围翘首以盼的村民们宣布:“咱们再等半刻钟!就半刻钟!若是他们到时候还不过来……
唉,那也只能尊重他们的选择,咱们……咱们就按时出发!”
他的声音在清晨的薄雾中传开,带着无奈和决绝。
等待的村民们闻言,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伸长脖子望向村内,希望能看到那几户人家匆忙赶来的身影。
有人则默默低下头,知道这短暂的等待,或许就是与某些乡亲、与这片土地的最终告别。
时间,在焦灼与不舍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半刻钟的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仿佛被拉得极长。
眼看着天边那点鱼肚白逐渐泛出微光,村内道路上依旧空无一人,人群中开始响起压抑不住的叹息和催促声。
“怕是……不来了吧?”
“村长,时辰差不多了,再不走,天黑前赶不到下一个落脚点了……”
王贵眉头拧成了疙瘩,望着空荡荡的村路,眼中最后一点期待的光芒也渐渐黯了下去。
他沉重地抬起手,嘴唇翕动,那声“出发”仿佛有千钧重,即将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一阵杂沓慌乱脚步声和车轮急促的滚动声由远及近!
“来了!来了!等等!等等我们啊!” 几声嘶哑的呼喊划破了清晨的寂静。
只见村口拐弯处,仓皇涌出几拨人影。
张老栓一家推着独轮车,车上包袱歪斜,他的老伴脚步踉跄,几乎是被儿子半搀半拖着。
一个妇女挎着个大包袱,一手紧紧拉着小儿子,满脸是汗,发髻都跑散了。
村里的铁匠更是推着一辆堆满家什的板车,铁锅和几件农具哐当作响,他黝黑的脸上满是焦急。
他们气喘吁吁地冲到近前,脸上混合着奔跑后的潮红和差点被落下的惊恐。
王贵看着他们这副狼狈模样,心头先是一松。
随即又涌上一股火气,把脸一板,呵斥道:“怎么才来?!磨磨蹭蹭的,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全村人就等你们几家了!”
他嘴上骂得凶,手上却赶紧指挥着旁边的青壮:“还愣着干什么?快搭把手,把东西归置一下!快点儿!”
那几家人如同得了大赦,一边胡乱地用袖子擦着汗,一边连连鞠躬点头。
声音带着喘息的颤抖:“对不住,对不住村长!收拾……收拾最后一点东西,耽搁了……”
“多谢村长!多谢大家等着!”
“这就好,这就好,马上就能走!”
他们手忙脚乱地将行李塞进已经颇为拥挤的车队,人也迅速融入人群之中。
虽然引来了一些等待者的低声抱怨,但更多的是一种“总算到齐了”的释然。
原本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即将舍弃同伴的悲凉与决绝,在这一刻悄然消散。
王贵见人都已汇合,不再多言,他深吸一口气,站上大石。
用尽力气朝着庞大的迁徙队伍挥动手臂,声音洪亮而坚定:
“人齐了!出发——!”
王贵那声“出发——”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
在人群中漾开层层涟漪,却未能立刻推动沉重的脚步。
队伍最前方,须发花白的陈老汉猛地转过身,朝着村子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干裂的嘴唇哆嗦着,重重磕了三个头,扬起一片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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