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时又逢春 第67章 你总像一团雾，让人看不透

蝉鸣聒噪的七月，空气闷热得仿佛要凝固。

时景序站在出国留学办理处，手里攥着早已准备好的材料，指尖微微发颤。

高考最后一门结束的铃声在耳边回荡，而他却要在这里，亲手切断与这片土地的牵绊。

玻璃窗外的阳光刺眼，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他望着远处梧桐树投下的斑驳阴影，恍惚间仿佛看见梁清安的身影在光影中摇曳。

可那不过是幻觉，她此刻应该正在教室整理书本，马尾辫随着动作轻晃，嘴角挂着那抹他再熟悉不过的浅笑。

可那笑容，他注定再也无法光明正大地凝视。

深吸一口气，时景序在表格上签下名字。

笔尖划破纸张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碎裂开来，墨迹晕染出一团模糊的乌云。

“时先生，手续已经办妥，下周就可以出发。”

工作人员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点点头，接过文件，指尖在纸张边缘摩挲，仿佛想抓住最后一丝熟悉的触感。

转身离开时，却鬼使神差地朝着梁清安所在的学校方向走去。

盛夏的午后，蝉鸣愈发聒噪，他踩着滚烫的柏油路，每一步都像踩在灼热的记忆里。

去年此时，他们曾一起走过这条路，梁清安指着路边的野花说：“你看，连野花都开得这么倔。”

那时她的笑声清脆如风铃，在他耳边久久不散。

校门口熙攘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身影。

梁清安正和几个同学说着什么，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斑驳的光影中，她抬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碎发。

时景序躲在树后，心脏剧烈跳动，喉咙发紧。

他想喊她的名字，却像被施了咒语般发不出声音。

掌心渗出汗水，浸湿了手中的文件袋，留学材料在纸袋里沙沙作响，仿佛在嘲笑他的懦弱。

他想起梁清安曾问他：“时景序，你总像一团雾，让人看不透。”

此刻他觉得自己更像一片飘摇的落叶，被命运的风吹向未知的远方，却连告别的勇气都没有。

他清楚自己此刻的模样，狼狈、怯懦。

连高考最后一刻都选择逃避，又如何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父母早已为他安排好出国深造的道路，理由冠冕堂皇，为了更好的未来。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过是掩饰无能的借口。

他害怕面对梁清安眼中可能流露的失望，更害怕自己会成为她的负担。

树影婆娑间，梁清安突然抬头望向他的方向，时景序浑身僵直，几乎以为被她发现。

可她却只是眯起眼，对着阳光笑了笑，转身继续和同学交谈。

他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阵钝痛，原来她早已习惯了他的缺席。

那天傍晚，梁清安在社交媒体上更新了一条动态：“有些人，连告别都悄无声息。”

配图是一张被风吹乱的试卷，边角蜷曲如枯萎的叶。

时景序盯着屏幕，指尖在评论框反复悬停，最终却只按下删除键。

他蜷缩在房间的角落，窗外是城市渐起的霓虹，映在电脑屏幕上，将梁清安的照片染成一片模糊的蓝。

他知道自己不该回应，不能回应，就让这条动态，成为她心中一个无解的谜吧。

深夜，时景序坐在行李箱旁，将一张梁清安的照片塞进夹层。

照片是去年运动会偷拍的，她穿着校服在跑道旁加油，笑容灿烂如阳。

指尖摩挲着照片边缘，他忽然想起那天她递给他矿泉水时，指尖的温度透过瓶身传来，像一道微小的电流。

如今那温度早已消散，只剩下照片的冰冷。

“时景序，你总像一团雾，让人看不透。”

梁清安的声音在记忆里响起，他捂住耳朵，却挡不住心头的震颤。

他想起他们曾在图书馆并肩学习，她解题时蹙眉的模样，他欲言又止的沉默。

想起放学路上共享的耳机，音乐声中她哼唱的走调旋律，他偷偷瞥向她的目光。

那些细碎的片段如星火般闪烁，却在现实的冷风中熄灭。

他深吸一口气，将照片压进箱底，仿佛要将所有的眷恋一同埋葬。

登机那天，时景序没有告诉任何人，清晨的机场笼罩在薄雾中，候机大厅的落地窗外，天际线模糊如未干的墨迹。

他站在窗前，望着远处起降的飞机，机身划破云层，留下一条条淡白的伤痕。

手机响起，是梁清安的号码，他按下接通，却将手机举在耳边，沉默良久。

直到听筒里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你去哪儿了？”

他闭上眼，泪水滑落，却始终没有出声。

听筒里传来她的抽泣，断断续续：“我以为……你会说再见……”

时景序的手指颤抖着蜷缩，指甲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直到航班提示音响起，他轻轻挂断电话，将手机关机。

屏幕熄灭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永远沉入了黑暗。

飞机升空的刹那，时景序望向舷窗外。

云层之上，阳光刺目，将云海染成一片金红。

他忽然想起梁清安曾指着晚霞说：“你看，云都被太阳融化了。”

如今他成了那团漂泊的云，而太阳依旧高悬，照亮他无法抵达的远方。

机舱内的广播声响起，乘客们开始调整座椅，他却僵直地坐着，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云层。

邻座的老妇人轻声哼着歌，旋律飘进他的耳朵，恍惚间竟像是梁清安曾哼过的调子。

他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涌出，浸湿了衣襟。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许久之前的那个雨天，梁清安在教室门口拦住他，将一把伞塞进他怀里：“你总淋雨，会生病的。”

他望着她转身跑进雨幕的背影，伞柄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可他却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出口，只任由雨水打湿衣衫，仿佛这样才能冲刷内心的怯懦。

还有那个黄昏，他们在操场散步，梁清安突然停下，指着天空说：“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只兔子？”

他点头，却在她转头时慌忙移开视线，错过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期待。

如今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未完成的眼神，都成了悬在心头的利刺，每一次呼吸都带来钝痛。

云层渐薄，阳光愈发灼烈，时景序打开行李箱，取出那张照片。

梁清安的笑容在光影中依旧鲜活，仿佛能听见她的笑声在耳边回荡。

他轻轻抚过照片，指尖停留在她的眉眼间，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她真实的温度。

可最终，他只是将照片重新塞进夹层，合上箱子。

他知道，有些告别注定无声，有些爱只能藏在时光的褶皱里，成为独自咀嚼的苦涩。

飞机平稳飞行，机舱内响起轻柔的音乐。

时景序靠在椅背上，望着头顶的阅读灯，光影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纹路。

他忽然明白，所谓成长，或许就是学会在爱中隐忍，在告别时咽下所有言语。

他愿意销声匿迹，不是懦弱，而是为了她能拥有更辽阔的天空，哪怕那天空里，再不会有他的痕迹。

窗外的云海翻涌，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波澜起伏却无人知晓。

他闭上眼，任由泪水无声滑落，坠入衣襟深处，成为这场无声告别最后的印记。

降落时，异国的阳光透过舷窗洒落，时景序深吸一口气，将过往的遗憾与眷恋一同咽下。

他知道，从此刻起，他必须成为一团消散的雾，而梁清安，终将在阳光下自由呼吸，哪怕那呼吸里，再不会有他的痕迹。

飞机轮胎触地的震动传来，他望向远方，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这无声的告别，是他能给她的，最温柔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