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器口的暮色像被打翻的红油,顺着青石板路慢慢晕开,将吊脚楼的飞檐、老黄葛树的枝叶都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花椒的麻香、牛油的醇厚和嘉陵江的潮气在空气中交织,混着远处店铺收摊时铁闸拉下的哐当声,织成一张属于老街的温柔网。吴梦琪背着帆布包刚走出巷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妹儿,等一等!” 周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激动,还有点气喘吁吁。吴梦琪转过身,看见老人正快步追上来,蓝布褂子的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折叠的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夕阳的金光落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在下巴处汇成水珠,却浑然不觉。
“周叔,您怎么跑来了?” 吴梦琪停下脚步,帆布包从肩上滑到臂弯,露出里面半本写满字迹的笔记本,纸页边缘还沾着几点磁器口特有的红油印记。她刚帮陈婆婆核对完当天的凉糕订单,打算趁着天还没黑赶回公司整理报表,没想到会被周叔拦住。
周叔跑到她面前,弯着腰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把手里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原来是张银行的到账通知单,上面的数字被他用粗糙的手指反复摩挲,边角都起了毛边。“你看!货款到账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指着数字给吴梦琪看,“比上个月多了三成还多!我儿子的婚房钱,有指望了!”
吴梦琪看着通知单上的数字,心里也跟着涌起一股暖流。这数字背后,是无数个凌晨的熬汤、捶粉,是三人成虎的差评危机,是雨夜里的真诚道歉,更是周叔一家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太好了周叔!我就说您的手艺肯定能行!” 她由衷地替老人高兴,眼角的余光瞥见通知单右下角的日期,才想起今天是结款日。
“这都是你的功劳啊妹儿!” 周叔把通知单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像是藏起了什么稀世珍宝。他直起身,黝黑的脸上带着憨直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光:“要不是你帮我搞线上、改包装、弄那个啥共享冷链,我这酸辣粉哪能卖这么好?” 他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会说啥漂亮话,就想请你吃顿饭,表达表达心意。”
吴梦琪连忙摆手:“周叔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咱们合作共赢,您生意好了,我也能完成业绩不是?” 她想起刚入职时被李伟嘲笑 “捡芝麻”,想起张莉假惺惺的 “关心”,心里突然有些感慨。这些在办公室里被轻视的 “小订单”,却是这些老街商户实实在在的希望。
“那不行!饭必须吃!” 周叔的态度异常坚决,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红纸,郑重地递到吴梦琪面前,“明晚六点,老幺茶馆,叔请你吃顿正经的!” 红纸有些粗糙,边缘裁得不太整齐,上面用毛笔字歪歪扭扭地写着 “六点勿空” 四个大字,旁边还画了个简单的火锅图案,透着朴实的真诚。
这就算是请柬了。吴梦琪看着这张简陋却充满心意的请柬,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仿佛能感受到周叔书写时的郑重。她想起自己参加过的那些商务宴请,精致的电子请柬、高档的酒店餐厅,却从未有一张请柬像这样,让她心里暖烘烘的。
“您看您还特意写了请柬……” 吴梦琪的声音有些哽咽,连忙接过请柬小心地折好,放进帆布包的夹层里,“我一定到。”
“要得!” 周叔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角的皱纹里闪烁着比辣椒油还亮的光,“你帮叔把酸辣粉卖火了,这顿饭必须吃!我已经跟茶馆老板打过招呼了,点你爱吃的毛血旺、凉糕,还有你上次说好吃的红糖糍粑。” 他像数家珍似的报着菜名,生怕漏了什么。
吴梦琪看着他兴奋的样子,突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那些熬夜改方案的夜晚,那些被差评打击的瞬间,那些在雨中奔波的狼狈,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温暖的满足。她想起周叔最初的怀疑和戒备,想起他在雨夜里说 “我跟你去” 的坚定,想起他看着订单增长时惊讶的表情,这些画面在脑海里一一闪过,清晰而温暖。
“对了周叔,老幺茶馆是不是在山城步道那边?” 吴梦琪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目光望向远处蜿蜒向上的石阶。夕阳的余晖中,隐约能看见山城步道的轮廓,青石板路像一条墨绿色的丝带,在吊脚楼之间曲折延伸,老幺茶馆的竹帘在晚风中轻轻晃动,像一只正在扇动翅膀的蝴蝶。
“是啊,就在步道半山腰,那茶馆有些年头了。” 周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语气里带着些许自豪,“老板是我老熟人,茶泡得好,菜也做得地道。很多老街坊都爱在那儿喝茶聊天,热闹得很。”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那儿的老鹰茶最解辣,你到时候多喝点。”
吴梦琪点点头,鼻尖仿佛已经闻到了老鹰茶特有的焦香和苦涩。她想起李姐之前跟她说过的话:“老幺茶馆可是个好地方,算是咱们重庆老街的‘信息中心’,三教九流都爱往那儿凑,尤其是些懂行的老江湖,最爱在那儿喝茶议事。” 当时李姐还神秘地眨眨眼,“说不定能遇到贵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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