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博弈 第286章 君影如刀，暗室惊心

来自海外荒岛的贝壳饰物与染血船板，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清厘稽核总办”内部激荡起隐秘的波澜。

沈涵与赵无疾都清楚，这条指向“海蛇帮”与远海据点的线索，价值连城，却也危险万分。

呈送皇帝的密报连同证物，以最快的速度递进了宫闱。

沈涵在忐忑中等待着回应，他不知道那位深不可测的帝王，在得知海外可能存在的叛党巢穴以及与藩王府邸的潜在勾连后，会作出怎样的决断。

然而，宫内的回应尚未等到，另一股潜流却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拍到了沈涵的面前。

这日午后，一名身着普通青袍、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老者，手持一份都察院的例行公文，来到了“清厘稽核总办”衙署，声称是都察院派来“协助厘算盐课旧账”的计吏。

老者自称姓吴，名算盘，言语谦和，对算学账目似乎极为熟稔。

王砚接待了他，见其对历年盐引勘合、转运损耗等数据信手拈来，计算迅捷精准，便生了惜才之心，将其安排在值房隔壁的耳房，协助整理一些相对外围的盐课档案。

沈涵起初并未在意，直到傍晚时分，他路过耳房，无意中瞥见那吴算盘正对着一份泛黄的盐引存根蹙眉沉思，手指在算盘上无意识地拨动，那指法、那节奏，竟与死去的周算盘有七八分相似！

沈涵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周算盘……吴算盘……

这仅仅是巧合吗？

他不动声色地退回自己的值房，唤来王砚，低声询问那老者的来历。

“说是都察院计房的老吏，因精于算学，被派来协助。都察院那边的文书勘合无误。”王砚答道，见沈涵神色凝重，不由问道，“大人，有何不妥？”

沈涵没有回答，只是吩咐道：“去查一下，都察院计房，近半月可有人员调动，尤其是姓吴的老吏。”

王砚领命而去。沈涵独自坐在值房内，心绪难平。周算盘临死前那不甘的眼神，那句含糊的“不止淮西”，以及黑衣人“小心‘算盘’，人未尽，线未断”的警告，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盘旋。

难道……周算盘之死，并非终结？他还有同门、或者他所属的某个隐秘体系，仍在活动？这吴算盘，是敌是友？是来协助，还是来……监视？甚至，是来灭口的？

夜幕降临，衙署内大部分吏员都已散去，只剩下几个房间还亮着灯火。沈涵借口查阅一份紧要档案，留在了值房。他屏息凝神，注意着隔壁耳房的动静。

约莫子时前后，一阵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叩门声响起，并非敲击沈涵的房门，而是来自耳房方向。

沈涵悄然贴近墙壁，凝神细听。

只听那吴算盘压低的声音传来：“……‘账房’已清理，‘海货’无恙，已由‘新船’接走……‘老东家’问，‘库底’何时能清？”

墙壁隔音尚可，对方声音又极低，沈涵只能断断续续听到这几个关键词。

“账房”清理？“海货”无恙？“新船”接走？“老东家”？“库底”？

这分明是一套暗语！“账房”很可能指的是被灭口的扬州盐商或遇袭的书吏；“海货”莫非指的是被带走的林氏母子，或者更广义的海外资金、物资？“新船”是接应的力量；“老东家”极可能就是那条“商海之蛟”；而“库底”……难道是指周王府这条线上尚未被彻底清除的隐患，或者……是指他沈涵这个追查到底的人？！

沈涵的心脏狂跳起来。这吴算盘，果然是那条线上的人！他是来确认灭口和转移是否成功，并打探风声的！

紧接着，另一个更加低沉、仿佛刻意改变过的嗓音回应了几句，声音太小，沈涵完全无法听清。

对话很快结束，耳房内恢复了寂静。

沈涵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意识到，自己不仅是在明处查案，更已身处一个危机四伏的暗战漩涡。对手无孔不入，甚至连这新立的衙署，都可能被渗透了！

他必须立刻行动！

他没有声张，而是悄悄写了一张字条，塞入一枚小巧的铜管，唤来一名绝对心腹的侍卫，低声吩咐其立刻送往蒋瓛府上，面呈本人。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恢复平静，推门走了出去，仿佛只是寻常起夜。他甚至在经过耳房时，故意放重了脚步。

耳房内，烛火依旧亮着，吴算盘伏在案上，似乎已然睡去，呼吸平稳悠长。

沈涵没有停留，径直走向茅房方向。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打草惊蛇。这吴算盘，是一条极重要的鱼饵，或许能钓出背后更大的鱼。

然而，当他返回值房时，却发现桌案上，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与他怀中那枚海外贝壳饰物几乎一模一样的贝壳，只是这一枚更小，色泽更浅，被端端正正地放在他刚刚批阅过的文书之上！

沈涵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他猛地回头，值房内外空无一人！那吴算盘所在的耳房，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门扉紧闭，里面声息全无。

对方不仅知道他在偷听，甚至……知道他手中掌握着那枚关键的信物！这是一种**裸的示威，也是一种警告——你的一切，都在我们的注视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