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博弈 第137章 螳螂、黄雀与弹弓

那支从野狐沟悄然撤出的队伍，行进速度极快，而且显然对这片山地的每一条褶皱都了如指掌。他们不走官道，甚至不走明显的山路，专挑那些被积雪覆盖、人迹罕至的沟壑和林地穿行，如同一群沉默的幽灵，向着北方更深处的群山移动。

沈涵和吴愣子远远地辍在后面，不敢跟得太紧。跟踪与反跟踪在这片白茫茫的山野间无声上演。吴愣子凭借其精湛的野外追踪技巧，通过雪地上几乎难以辨别的脚印、被碰断的枯枝、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微弱气息，牢牢锁定着目标。沈涵则负责警戒后方和侧翼，提防可能的埋伏，同时将行进路线和标志物默默记在心中。

两人的配合愈发默契，尽管吴愣子肩伤未愈，动作间偶尔会因疼痛而微微一滞，但他的意志如同钢铁，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拖慢丝毫速度。

跟了约莫一个多时辰，那支队伍在一片覆盖着厚厚积雪的松林边缘停了下来。林中有几座几乎被积雪掩埋的、废弃的猎人木屋。队伍分散开来，一部分人进入木屋休息，另一部分人则在外围隐蔽处布下了暗哨，警惕地观察着来路。

“他们在这里有据点。”吴愣子伏在一个雪堆后面，压低声音道。

沈涵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那片木屋和周围的暗哨布置。“不是长期据点，像是临时中转站。他们在这里等人，或者等指令。”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从另一个方向，又来了五六个人。这几人穿着厚实的皮袄，戴着遮脸的皮帽，看不清面容，但举止气度与先前那支队伍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军旅的整齐，多了几分江湖的剽悍。为首一人与木屋里出来的头领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后递过去一个小巧的、密封的竹筒。

“传递消息？”沈涵心中猜测。

交接完成后，那后来的几人并未停留，迅速原路返回，消失在松林深处。而木屋里的队伍在短暂休整后，也再次启程，继续向北。

“大人，跟哪一边？”吴愣子问。是继续跟这支携带物资、可能前往最终目的地的队伍，还是跟踪那伙刚刚送来消息、可能指向幕后指挥者的神秘人？

沈涵迅速权衡。物资是证据，但幕后黑手才是根源。

“跟新来的那伙人！”沈涵果断道，“他们刚来就走，行程紧迫，很可能要去复命或者执行下一个指令。找到他们的落脚点，或许能揪出更大的鱼！”

两人立刻调转方向，小心翼翼地向着那伙神秘人消失的方向追去。这伙人显然更加警惕，行进路线更加刁钻，而且不时突然停下，回头观察，显然具备极强的反跟踪意识。

有好几次，沈涵和吴愣子都险些暴露，全靠吴愣子超乎常人的直觉和对环境的利用，才险之又险地避开对方的视线。

跟踪变得异常艰难和危险。双方在寂静的雪林中展开了一场无声的、关乎生死的博弈。

终于，在翻过一道山梁后，那伙人进入了一个隐藏在群山环抱中的小山谷。谷中竟然有一个规模不小的、看起来像是废弃驿站的地方，几间土坯房还算完整，甚至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炊烟从其中一间房顶升起。

那伙人径直走进了那个冒着炊烟的土坯房。

“有同伙在这里接应。”吴愣子低声道。

沈涵观察着山谷的地形，入口狭窄，易守难攻，确实是个隐蔽的好地方。“这里可能就是他们的一个巢穴。我们不能再靠近了，容易暴露。”

他们找到一处能够俯瞰整个山谷的高地，隐藏在岩石和枯树后，耐心地监视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山谷中并无太多异动。那伙人进去后就没有再出来。就在沈涵考虑是否要冒险再靠近一些侦查时，异变再生！

只见山谷的另一个方向，也就是沈涵他们来时方向的对侧山脊上，突然出现了几个快速移动的黑点！那些黑点借着地形的掩护，正悄无声息地向着山谷中的废弃驿站包抄过去！

“还有人！”吴愣子瞳孔一缩。

沈涵的心也提了起来。是敌是友？看那包抄的战术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子专业的狠辣，绝非寻常山匪或豪强私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他们和吴愣子，此刻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拿着弹弓的孩子？

就在那伙包抄者即将接近废弃驿站时，驿站内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一阵急促的哨声响起！紧接着，土坯房里冲出了七八条人影，手持兵刃，迅速占据了房屋周围的有利位置，与外面的包抄者形成了对峙！

双方都没有立刻动手，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打起来！快打起来！”赵四若是在此，定要如此念叨。但沈涵却希望他们暂时别动，他需要看清局势。

然而，对峙并未持续太久。包抄者中，一个看似头领的人，似乎做了个手势。下一刻，数点寒星从包抄者阵营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驿站内占据制高点的一名弓手！

是弩箭！

驿站内的弓手反应极快，一个翻滚躲开了大部分弩箭，但手臂还是被擦伤，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袖。

战斗瞬间爆发！包抄者如同猎豹般扑上，与驿站内的守卫厮杀在一起。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顿时打破了山谷的寂静。

沈涵和吴愣子在高地上看得分明，这两伙人身手都不弱，搏杀起来招招致命，显然是积年的老手。但包抄者一方显然在人数和战术配合上更胜一筹，渐渐占据了上风。

“大人，我们……”吴愣子看向沈涵，意思是是否要趁乱做点什么。

沈涵紧紧盯着下方的厮杀，脑中飞速运转。这两伙人，一方是野狐沟关联势力，另一方身份不明但显然是敌非友。他们此刻鹬蚌相争，或许正是渔翁得利之时。

“再等等。”沈涵沉住气，“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的目标，是那个传递消息的竹筒，还有……看看能不能抓个活口！”

下方的战斗已接近尾声。驿站守卫虽然悍勇，但寡不敌众，接连倒下。最后只剩下两三人被逼到了墙角，负隅顽抗。

就在包抄者准备发动最后攻击，生擒活口时，异变又起！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从山谷入口处射向天空，猛然炸开！这是某种信号！

包抄者的头领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打了个呼哨：“撤！”

他们竟放弃了大好局面，如同潮水般迅速脱离战斗，向着山谷另一个方向快速退去，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转眼间，山谷内只剩下几具尸体和几个奄奄一息的驿站守卫，以及那间依旧冒着炊烟、藏着秘密的土坯房。

沈涵和吴愣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疑惑。

那支响箭是谁发出的？包抄者为何突然撤离？这废弃的驿站里，到底藏着什么，引得多方势力在此角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