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博弈 第127章 余波与新澜

四海货栈苏明与市舶司提举王琼的落网，在朝堂内外掀起了一场不小的地震。证据确凿，两人在诏狱里没撑过两天，便将所知的内情吐了个干净，虽未直接攀咬出胡惟庸与高公公，但供出的几个中间人及资金链条，已让不少人心惊胆战。

朱元璋的处置依旧雷厉风行：王琼抄家问斩，苏明及一众核心案犯同样难逃一死，其非法所得尽数充公。朝廷借此机会，顺势整顿市舶司，撤换了一批官员，并重申了海贸律令。表面上看，这条勾结海内外的“新渠”被彻底斩断，稽核处与锦衣卫再立新功。

稽核处衙署内，却并未被胜利的气氛完全笼罩。

“大人，这是抄没苏明家产与四海货栈资产的初步核算，与王琼等人贪墨的数额大致能对上。”周算盘将一份汇总清单放在沈涵案头，眉头却未舒展，“但下官总觉得，此事了结得……有些太顺了。苏明和王琼，像是被推出来顶罪的弃子。真正的大鱼，毫发无伤。”

沈涵看着清单上庞大的数字，点了点头。他也有同感。胡惟庸和高公公断尾求生，手段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而且，”周算盘压低声音，“根据苏明的口供，他们之前确实与一些海外势力有接触，主要交易物是丝绸、瓷器和茶叶，换取南洋的香料、珍宝。但他坚称从未涉及军械走私，对那批弩箭的来源也一无所知。”

吴愣子在一旁擦拭着心爱的铁尺，闻言闷声道：“那军械难道是自个儿长腿跑到码头去的？肯定是还有人藏着！”

赵四端着一盘新炒的香瓜子进来，接话道：“管他呢！反正咱们见一个打一个！来，嗑点瓜子，刚炒的，香得很！俺看你们算账算得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沈涵抓了一把瓜子，磕了几颗，焦香的滋味在口中弥漫。他沉吟道：“苏明和王琼伏法，对方短期内必然会更加谨慎。但我们不能停。周先生，两条线不能放：一是继续深挖与南方钱庄、海外势力关联的线索，哪怕只是蛛丝马迹；二是盯紧朝中，看看接下来，谁会跳出来填补王琼倒下后空出来的位置，以及……谁会对我们稽核处，提出新的‘建议’。”

果然，没过两日，新的波澜便在朝会上泛起。

有御史出列，先是肯定了稽核处近期查案之功，随即话锋一转，奏道：“……然稽核处权柄日重，涉及钱粮、刑名、乃至军械，几无不管。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臣愚见，当明确其职权边界，或可将其核算之权归于户部，稽查之权归于刑部或都察院，如此，方合制度，可免权臣之患。”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几位官员的附和。表面上是担心权臣，实则是想拆分、肢解稽核处这把越来越锋利的刀。

龙椅上，朱元璋面无表情，未置可否，只淡淡道：“众卿所言，朕知道了。沈涵，你有何话说？”

沈涵出列，神情平静：“回陛下，稽核处所为，皆在陛下授权之内，依据数据，核查贪渎，旨在厘清账目，堵住漏洞，使国库充盈，百姓受益。数据核算与实地稽查，本为一体两面，若强行分割，效率大减，恐难应对如今贪腐手段层出不穷之局面。至于权臣之虑……”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稽核处一切行动，数据公开，流程透明，皆在陛下洞察之下，臣等唯有尽忠职守，从无私心！”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将“拆分”的提议顶了回去。

朱元璋扫视群臣，最终开口道：“稽核处之设，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目下看来，成效显着。其权责范围，朕自有考量。退朝。”

虽然没有明确支持拆分，但也没有完全否决，留下了一个悬念。这本身就是一种政治平衡。

下朝后，沈涵走在宫道上，胡惟庸从后面缓步跟上，与他并行了一段。

“沈领事年轻有为，手段了得，接连破获大案，真是后生可畏啊。”胡惟庸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胡相过奖，皆是陛下圣明，与同僚勠力同心所致。”沈涵客气回应。

胡惟庸笑了笑，笑容里带着深意：“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沈领事如今站在风口浪尖，还需……好自为之。这朝廷的账，有时候，未必能算得那么清楚。”

说完，他不等沈涵回答，便加快步伐，径直向前走去。

这是警告，也是宣战。

回到衙署，沈涵将朝会上的情况告知众人。

赵四气得直跳脚：“这帮老狐狸！自己屁股不干净，还想给咱们上眼药！”

周算盘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他们这是阳谋。拆分稽核处是假，限制我们权力、拖延我们效率是真。接下来，我们在调阅各部文书、核查数据时，恐怕会遇到更多‘程序上的麻烦’。”

吴愣子握紧铁尺：“怕什么！谁敢拦着，俺就跟他们讲讲道理！”

沈涵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既然他们想在规则内玩，那我们就陪他们玩。周先生，将所有办案流程、数据核验标准进一步细化、明文规定，做到无懈可击。同时，对外放出风去，就说我们下一步，准备重点核查……历年各地卫所军屯的产出与账目。”

军屯！这同样是块难啃的骨头，而且牵扯更广！

周算盘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妙啊！大人！此举既可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又能试探军方反应，说不定还能找到与那批军械相关的线索！虚虚实实，高！”

沈涵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们要玩，我们就玩把大的。看看这朝廷的账，到底能不能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