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博弈 第19章 软刀子

刘伯温的提点像一瓢冷水，浇醒了差点被胡惟庸软刀子割得晕头转向的沈涵。

对啊！跟老狐狸斗什么舆论战、资源争夺战？自己的基本盘是朱元璋！唯一的任务考核官是朱元璋！只要老朱觉得他有用，胡惟庸再怎么使绊子，也得掂量掂量。

“向上管理！必须做好向上管理！”沈涵悟了，“得让老板时刻知道我的价值，知道我有多难，知道我为他创造了多少效益！”

于是，沈涵的工作模式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不再埋头苦干，等着皇帝偶尔问起才汇报。他开始主动、高频、且有选择地向朱元璋输出。

当然，直接闯宫是不行的。他的渠道，主要依靠那个收了他碎银的小太监，以及偶尔能被召见的机会。

他的汇报内容经过精心设计：

1. 成果可视化：不再只是干巴巴的文字报告。他继续发挥特长，将复杂的账目差异、流程优化前后对比，用最简洁明了的图表呈现。“陛下您看，这是推行新登记法后，档案调阅耗时对比，平均节省了近七成时间！”虽然样本量还很小，但趋势要画出来！

2. 问题抛出，附带解决方案： 遇到阻力，比如户部那边不配合，他不会直接抱怨胡惟庸，而是说：“陛下，臣在推行账目核验要点时，发现各地账目格式不一，标准混乱，极大影响核验效率。臣冒昧拟定了一份《账目填报简易规范》，若陛下觉得可行，或可下发试行？”您看，我不是告状，我是来提供解决方案的！

3. 适时诉苦：“陛下，翰林院旧档浩如烟海，工作组人手有限，虽日夜兼程，然恐耽误陛下交办之水利综述重任。臣恳请陛下放心，纵是肝脑涂地，亦必按期完成！”意思：活太多，人不够，但我绝对听话且拼命！

4. 小步快跑，持续迭代：他不等做出惊天动地的大成绩才汇报。完成一个小模块，优化了一个小流程，立刻就通过小太监递个话，让皇帝感觉到他一直在动，一直在产出。“陛下，工作组已初步完成洪武元年至三年北方河工记录梳理，发现三处可疑冗余支出，已标注待核。”反正不管最后查不查，先把发现问题的姿态做出来！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朱元璋虽然每次看到他那鬼画符的图表都还是会皱眉头，但确实看得更明白，也更直观地感受到了效率的提升。

更重要的是，沈涵这种积极主动、随时汇报、还自带解决方案的做事方式，让控制欲极强的老朱感到了一种莫名的……舒坦。

这小子，虽然想法古怪，但用起来顺手啊！不像那些大臣，要么报喜不报忧，要么就知道伸手要钱要权，要么遇到问题就互相推诿。这小子是直接把问题和方案一起端上来，还把困难摆明白，态度还贼好。

有一次，朱元璋甚至在听完沈涵汇报后，难得地关心了一句：“你那边……人手确实紧张？”

沈涵心里狂喜，表面恭敬：“回陛下，为国效力，不敢言苦！只是钱有待诏和孙老吏年事已高，赵四又尚显稚嫩，许多细致核验之事，臣不得不亲力亲为，唯恐有负圣恩。”

心里话就是：是的！非常紧张！急需支援！

朱元璋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但第二天，沈涵的工作组居然又多了两个人！一个是刑部清吏司调来的老文书，据说对查案卷、找漏洞很有一手；另一个是宫里派来的小宦官，识字，手脚麻利，明显是皇帝的眼线。

沈涵看着新成员，心情复杂：“这……算是资源加持？还是老板派了监工？算了，不管了，人来就行！监工也得干活！”

有了生力军加入，工作组的效率再次提升。沈涵趁机进一步细化分工，搞起了“老带新”、“专岗专责”，把草台班子稍微往正规军方向又挪了一小步。

然而，他这边刚顺畅一点，胡惟庸那边又出招了。

这次更绝。

中书省下发文书，认可沈涵工作组成效显着，为体恤其辛苦，特将一批涉及勋贵家族早年田亩赏赐与赋税抵扣的陈年档案，也划归其整理核验范围。

这道命令，简直其心可诛！

这些勋贵账目，水比海还深！多少糊涂账、人情账、甚至见不得光的账都在里面！碰一下，就可能得罪一大票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淮西老兄弟！这已经不是刁难，是直接把他往火山口推！

沈涵拿着文书，手都在抖。这特么是软刀子升级版——镀金的狼牙棒啊！

他连鸡汤都懒得给组员灌了，直接宣布：“此项任务，列为最高机密！所有经手档案，单独登记，单独存放，核查结果仅限我一人知晓，直接向陛下汇报！任何人不得外泄，违者……后果自负！”

工作组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大家都不是傻子，知道这玩意碰不得。

连钱有待诏都吓得脸白了，再也不提什么绩效点和肉臊子了。

沈涵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处理不好，别说绩效了，脑袋都可能绩效掉了。

他把自己关在值房里，对着那堆烫手山芋，苦思冥想。

硬刚？死路一条。

摆烂？也是死路一条。

必须得想个巧法子。

他想起刘伯温说的根深叶茂，又想起朱元璋的实用主义。

忽然，他灵光一闪！

他不需要去追究这些陈年旧账里的是非对错，他只需要……梳理和呈现！

他把这些勋贵档案进行分类：哪些是手续完备、记录清晰的；哪些是存在模糊、缺失或有明显矛盾的。他不去判断谁对谁错，只是把事实和数据整理出来。

然后，他准备了一份极其简单的报告，没有结论，只有分类和数据汇总。附上一句：“此乃勋贵旧档初步梳理情况，其中部分记录存疑，牵扯颇广，臣不敢专断，伏请陛下圣裁。”

他把这个皮球，加上所有的数据和事实作为支撑，原封不动地踢回给朱元璋！

意思很明白：老板，活儿我干了，数据我整理了，雷我也排出来了。但引爆还是不引爆，什么时候引爆，怎么引爆，您来定！我只负责提供决策依据！

他战战兢兢地将这份报告递了上去。

等待判决的时间格外漫长。沈涵感觉自己就像在烤炉上的饼，两面受热，快焦了。

终于，朱元璋再次召见他。

这次，老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拿起那份报告翻了翻，然后扔到一边。

“嗯，梳理得还算清楚。”朱元璋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些东西，咱知道了。你那边……新的水利综述，写得怎么样了？”

沈涵一愣，随即心中狂喜！

老朱这是接下了那个烫手山芋，并且用询问其他工作的方式，暗示他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再深究，也不会追究他的责任！

“回陛下！已近完成！不日即可呈报！”沈涵的声音都因为激动有点发颤。

“嗯，抓紧些。”朱元璋挥挥手，“退下吧。”

走出宫殿，沈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一片冰凉，才发现自己刚才紧张得全是汗。

他抬头望天，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向上管理……真特么是门艺术啊！”他感慨万千，“关键时刻，还得是老板扛雷！”

虽然过程惊险，但他似乎……又过关了？而且好像更得老板信任了？

看来，今晚的肉臊子，可以稍微安心地吃了。甚至，可以考虑给自己加个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