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杀死一团雾 第42章 残响

食堂里压抑的寂静被金属餐盘碰撞的细碎声响打破。缃珩食不知味地扒拉着盘子里那团糊状物，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黏在斜对面的青思渊身上。

青思渊吃得很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军事化的效率。吃完后，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茫然呆坐或不安地四处张望，而是微微向后靠坐在坚硬的金属椅背上，绯红色的眼眸半阖着，像是在假寐，又像是在感知着什么。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屏障，连空气流过他身边都似乎变得迟缓、沉寂下来。

这种极致的“静”，在混乱失序的环境里，反而成了一种奇异的锚点。缃珩发现自己混乱的心跳，在注视着他时，会不自觉地平缓几分。

“看够了？”

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像冰粒落在金属盘上。缃珩猛地回神，发现青思渊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平静地看着他。那目光里没有责备，也没有好奇，只有纯粹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

缃珩脸上莫名一热，有种被抓包的窘迫，下意识想扯出个笑容掩饰，却发现脸部肌肉有些僵硬，最终只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弧度：“没……就是觉得，你好像……特别镇定。”

青思渊没有回答，目光从他脸上移开，重新落回空了的餐盘，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金属边缘摩挲了一下。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让缃珩心头莫名一跳。这动作……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脑子里依旧空空如也，只有一些模糊的光影碎片，像是沉在水底的琉璃，折射着捉摸不定的光。

“镇定解决不了问题。”坐在缃珩旁边的墨恒推了推眼镜，接过话头，他的声音理性而克制，“我们需要信息。关于这里，关于我们自身。”他看向青思渊，似乎在寻求某种共识。

青思渊抬眼，与墨恒对视了一瞬，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就在这时，那个海蓝色长发的女人——汐，轻轻碰了碰缃珩的胳膊，示意他看旁边。

缃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个浅金色长发、气质温柔的沐秋，正微微蹙着眉，指尖在空气中极其缓慢地划动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生机的翠绿色光晕，如同呼吸般在她指尖明灭。

她在尝试使用某种力量！虽然微弱，但在这片死寂的、规则压制极强的空间里，这无异于石破天惊！

几乎在沐秋指尖绿光亮起的瞬间，不远处一个巡逻的护工脚步猛地一顿，头盔下的传感器立刻锁定了这个方向！

“糟了！”缃珩心里一紧。

就在护工即将迈步过来的电光火石间，坐在沐秋旁边的石心，那山岳般的身影微微一动，看似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宽阔的后背却恰好挡住了护工的大部分视线。同时，他放在桌下的手，无声地按在了沐秋的手腕上。

没有言语，甚至没有眼神交流。沐秋指尖的绿光瞬间熄灭，她顺从地低下头，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护工在原地停留了几秒，传感器红光闪烁，最终似乎判定为误报，转身继续巡逻。

一场潜在的危机，在无声的默契中被悄然化解。

缃珩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掌心竟然沁出了一层薄汗。他下意识地又看向青思渊，发现对方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仿佛对刚才惊险的一幕毫无所觉，但他周身那片沉寂的领域，似乎比刚才更“浓”了一些，像无形的缓冲垫，吸收了刚才那瞬间绷紧的空气。

这家伙……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早餐时间在压抑中结束。广播再次响起，命令所有人返回各自观察室。

回去的路上，缃珩故意放慢脚步，与青思渊并肩走在队伍稍后的位置。长廊惨白的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喂，”缃珩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刚才……谢谢。”

青思渊脚步未停，侧头看了他一眼，绯红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谢什么？”

“就是……感觉。”缃珩挠了挠头，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好像有你在旁边，就没那么……慌。”

青思渊沉默地转回头，继续前行。就在缃珩以为他不会回应时，却听到他极轻地，几乎湮没在脚步声中的三个字：

“本能吧。”

本能？

缃珩怔在原地，看着青思渊挺拔而孤寂的背影融入前方惨白的光晕里。

这两个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空白的脑海里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一些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黑暗的虚空，旋转的流光，冰冷的触感，还有……紧紧交握的手，以及唇上短暂却灼热的温度……

幻觉吗？

他甩了甩头，快步跟了上去。走廊尽头，那扇没有内侧把手的铁门，如同怪兽的嘴巴，等待着再次将他们吞噬。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墙壁上一块剥落的墙皮后面，一只冰冷的、如同摄像头般的机械复眼，缓缓转动，将7号观察室成员之间所有的互动，无声地记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