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共君行，情劫共渡证长生 第93章 奈何桥头与孟婆汤

迟昭一步步踏上奈何桥。

桥身由某种冰冷的黑色石材砌成，触脚生寒，那寒意仿佛能冻结血液，直透神魂。桥上弥漫的雾气更加浓郁，带着一股奇异的甜腥气，与惑心曼陀罗的香气混合，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心智。两侧桥栏上雕刻着无数扭曲痛苦的鬼面浮雕，它们的眼睛仿佛在缓缓转动，注视着每一个过桥者。

桥上行走的亡魂浑浑噩噩，面无表情，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向着桥的另一端缓慢移动。它们穿过迟昭的身体，带来一阵阵虚无的冰冷感，却没有对他造成实质影响，仿佛处于不同的时空层面。

迟昭凝神静气，滤元魔域收缩在周身三尺，将那些惑心异香与亡魂带来的负面情绪尽可能隔绝。识海中的碎星魔核散发出清辉，稳固着他的心神。他目光锐利，直视桥中央那处摊位。

走得近了，才看清那摊位后坐着一位身形佝偻、满脸褶皱的老妪。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头发稀疏苍白，正慢悠悠地搅拌着身前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锅内是浑浊不堪、散发着奇异味道的汤水。这便是传说中的孟婆。

在孟婆摊位旁，还立着两名身着黑色皂隶服、手持锁链、面目模糊不清的高大鬼差，它们身上散发着阴冷强大的气息，至少相当于金丹后期的修士。

迟昭的到来，并未引起那些亡魂的注意，却让那两名鬼差猛地抬起头，模糊的面容上两点猩红的光芒锁定了他，带着审视与警告。就连一直低头熬汤的孟婆，也缓缓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浑浊、空洞，仿佛看尽了世间所有悲欢离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她的目光落在迟昭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生魂？”孟婆的声音苍老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阳寿未尽，擅闯鬼域，过奈何桥……小子，你好大的胆子。”

迟昭停下脚步，距离摊位尚有数丈距离，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晚辈欲往魂火秘境，借道于此，还请行个方便。”

“方便？”孟婆咧开没牙的嘴，发出嗬嗬的轻笑，在这阴森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瘆人，“奈何桥，只渡亡魂，不渡生人。此乃阴阳铁律。”

她顿了顿，继续搅拌着锅里的汤，慢条斯理地道：“不过嘛……规矩是死的，魂是活的。你若真想过去，倒也并非不可。”

她抬起枯瘦的手指，指了指那口大锅：“喝下老身这碗‘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洗去一身生气，自然便可如它们一般，安然过桥。”

迟昭眼神一冷。忘却前尘？洗去生气？那与真正的死亡何异？他绝不可能接受。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沉声问道。

孟婆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目光在他身上那件破损却依旧不凡的星辉法袍上停留了一瞬，又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看到了他识海中那枚碎星魔核。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孟婆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诱惑，“生魂过桥，需缴纳‘买路财’。寻常金银珠宝、灵石法器，在此地皆是废土。老身所要的，是你身上……最珍贵的一缕‘情丝’，或是一段最深刻的‘记忆’。”

情丝？记忆？

迟昭心中一凛。这孟婆所要的，竟是如此虚无缥缈却又关乎本源之物！情丝乃七情六欲之精华，记忆是神魂经历的烙印，无论付出哪一种，都可能对心性乃至道基产生不可逆的影响。

“若我不愿呢？”迟昭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愿？”孟婆停下了搅拌的动作，那两名鬼差手中的锁链哗啦作响，散发出森然鬼气，锁定了迟昭，“那便只能请你……永远留在这桥头，与这些亡魂作伴了。”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迟昭能感觉到那两名鬼差的强大，它们的气息与这鬼域浑然一体，在此地能发挥出的实力恐怕远超寻常金丹后期。再加上深不可测的孟婆，硬闯绝非易事。

他脑中飞速转动。付出情丝或记忆绝无可能。那么，只剩下……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口熬着孟婆汤的大锅，又看了看桥下浑浊寂静的忘川之水。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涌现。

滤元魔域，可分解万般异种能量。这孟婆汤号称能洗去记忆、化去生气，其本质也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力量。而忘川之水，能侵蚀神魂，消融灵智。

他在赌，赌他的混沌魔元与滤元魔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抗甚至分解这两种力量！

“我选择……第三种方式。”迟昭忽然开口，在孟婆和鬼差冰冷的注视下，他猛地转身，面向桥外那浑浊的忘川之水！

“嗯？”孟婆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下一刻，迟昭做出了一个让桥上所有存在都震惊的举动——他纵身一跃，竟直接跳向了那凶名在外的忘川河！

“找死！”一名鬼差发出低沉的冷哼。

然而，就在迟昭身体即将触及那浑浊河水的刹那，他周身灰黑色的混沌魔元轰然爆发，形成一个将他牢牢包裹的茧！与此同时，滤元魔域的力量被催发到极致，并非向外扩张，而是紧密贴合在魔元茧的外层，如同一个高速旋转的磨盘！

“噗通！”

他整个人没入了忘川之中！

想象中的剧痛与神魂消融并未立刻到来。混沌魔元形成的茧顽强地抵御着河水的侵蚀，滤元魔域疯狂运转，将接触到的忘川之水中的诡异力量不断分解、转化！河水中的怨念、死气、遗忘之力，如同遇到了克星，虽然依旧磅礴无尽，不断冲击、消耗着魔元茧，却难以在瞬间将其攻破！

迟昭屏住呼吸（在此地呼吸已无意义，全凭魔元支撑），神识内守，全力维持着魔元与滤元魔域的运转。他在河中下沉，然后凭借着对方向的感应，向着对岸的方向艰难地“游”去！

忘川之水沉重无比，每一滴都仿佛蕴含着山岳之力，且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防御。魔元在飞速消耗，滤元魔域的分解也渐渐有些跟不上侵蚀的速度，一丝丝冰寒彻骨、带着遗忘意味的力量开始渗透进来，试图冻结他的思维，抹去他的记忆。

识海中，碎星魔核剧烈震动，星光洒落，稳固着他的核心意识，与那遗忘之力对抗。

桥上，孟婆站起身，走到桥边，浑浊的双眼望着下方翻涌的河水，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那两名鬼差也来到桥边，猩红的目光注视着河面。

“以生魂之躯，硬抗忘川侵蚀……多少年没见到这么有意思的小家伙了。”孟婆沙哑地低语，“看来，他身上的秘密，比老身想的还要多。”

河水中，迟昭感觉自己像是在粘稠的沥青中跋涉，每一步都无比艰难。魔元在急剧消耗，神魂开始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一些无关紧要的记忆碎片开始变得模糊。但他咬牙坚持着，眼中只有对岸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魔元即将耗尽，滤元魔域也快要到达极限时，前方沉重的压力陡然一轻！

他猛地发力，终于冲破了忘川之水的束缚，跃上了对岸！

“咳……咳咳……”他跪倒在灰黑色的岸边，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湿透，却不是水，而是浓郁到几乎化为液体的阴死之气。脸色苍白如鬼，神魂虚弱，体内魔元十不存一。但他终究是过来了！没有付出情丝记忆，也没有被永远留在桥头！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奔流不息、迷雾笼罩的忘川，以及桥上那三道模糊的身影，心有余悸。

休息片刻，他挣扎着站起身，服下几颗恢复魔元的丹药，看向前方。对岸的景象与来时并无太大不同，依旧是荒原死寂，但空气中那股召唤感却变得清晰无比——魂火秘境，就在不远处！

他拖着疲惫重伤的身躯，一步步向着感应中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路上异常安静，再无鬼物侵扰。或许是他身上沾染的浓郁忘川气息，让低阶鬼物不敢靠近；也或许是更强大的存在，在暗中观察着这个硬闯忘川的生魂。

终于，在一片巨大的、如同蜂巢般布满孔洞的黑色山壁前，他停下了脚步。山壁下方，有一个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洞口，那强烈的召唤感，正是从洞内传出。

洞口处，立着一座残破的石碑，上书四个古字——魂火秘境。

洞口边缘，盘膝坐着三道人影。

并非鬼物，而是三名修士！两男一女，身上气息强悍，竟都是金丹圆满的修为！他们显然也发现了迟昭，目光齐刷刷地扫视过来，带着审视、惊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迟昭心中一沉。没想到，在这幽冥鬼域，除了他之外，竟还有别的生魂修士，而且目标似乎也是这魂火秘境！

看来，想要取得九幽冥火，除了秘境本身的危险，还得先过了眼前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