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共君行，情劫共渡证长生 第2章 血液与骸骨的低语（一）

青越国都的喧嚣被厚重的宫墙隔绝在外，仿佛两个世界。夜色深沉，唯有清冷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迟昭寝殿光洁如镜的黑曜石地面上流淌。他并未就寝，仅着一件素白单薄的里衣，赤足站在空旷的殿中央。月光勾勒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形，宽大的衣衫掩不住那近乎妖异的轮廓，雌雄莫辨的美在静谧中无声地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缕稀薄却凝练如实质的黑气。那黑气并非单纯的暗影，更像是有生命、有重量的活物，它如同拥有脉搏般微微搏动着，贪婪地汲取着周围一切的光线。随着他意念的牵引，黑气无声地没入地面光滑如镜的黑曜石。下一刻，坚硬冰冷的石面竟如水面般荡漾开一圈圈涟漪，中心缓缓下陷，形成一个直径丈许、深不见底的幽暗入口。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精纯阴煞之力，如同沉睡了万年的凶兽吐息，瞬间喷薄而出，弥漫了整个寝殿，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迟昭脸上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深吸了一口气，那浓郁的血煞阴气似乎让他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病态的、却更加动人心魄的红晕。他向前一步，如同投入情人的怀抱，身影无声无息地没入了那深不见底的血池入口。

下方并非想象中的污秽泥沼。

这是一个极其巨大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远，隐没在浓郁的黑暗里。空间的中心，是一方令人心悸的血池。池水并非液体，而是粘稠如同融化的玛瑙，呈现出一种暗沉却诡异的晶莹质感。它并非死寂，而是在缓缓地、有节奏地脉动着，每一次脉动都带起池面细微的涟漪，散发出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和精纯的阴煞本源力量。池底，隐约可见无数森然的白骨沉浮、堆积，在暗红的池水中若隐若现，构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景。血池周围的地面并非泥土，而是由无数大小不一、颜色各异、形态扭曲的骸骨铺就，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尽头，仿佛一片无边无际的骨海。

这里是“万骸坑”，迟昭为自己打造的、独属于他的修炼魔窟。每一块骸骨，都代表着一个被他亲手了结的生命，是他们怨念、恐惧和生命精华的最终归宿。

迟昭的身影出现在血池边缘一块巨大的、形似某种猛兽头骨的骸骨之上。他赤足踩在冰冷粗糙的骨面上，素白的衣袍在粘稠的血气中却依旧纤尘不染。他盘膝坐下，双手结出一个古老而邪异的印诀。随着印诀的完成，整个万骸坑仿佛活了过来。

血池的脉动骤然加剧，粘稠的池水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开始缓慢而有力地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沉浮的骸骨被漩涡卷入中心，又在强大的力量下无声地化为齑粉，融入那暗红的池水之中。池底深处，似乎有无数怨魂在无声地尖啸，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盘旋的怨煞黑烟，如同一条条饥渴的毒龙，争先恐后地涌向盘坐的迟昭。

他闭上双眼，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神性的漠然。浓郁如墨的黑气从他周身每一个毛孔中涌出，并非吞噬，而是引导，如同最忠实的仆役，将那些汹涌扑来的精纯血煞阴气和怨魂之力，一丝丝、一缕缕地纳入他的身体。

就在这吞噬与炼化的过程中，一丝极其微弱、却仿佛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刺破了迟昭意识深处的沉寂。

那并非记忆，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本能的共鸣，一种跨越了无尽时间长河的、冰冷而傲慢的回响。它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黑暗与毁灭的意志。在这意志面前，眼前这由万千骸骨怨魂构筑的血池，渺小得如同尘埃。

“上古…邪魔……” 一个破碎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词语，不受控制地在迟昭心底滑过，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俯视众生的漠然。这悸动稍纵即逝，快得如同幻觉，只在他心底留下一片冰冷而巨大的空洞，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填补那空洞的焦灼。

他猛地睁开眼，那双总是盛满妖异魅惑或楚楚可怜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深不见底的冰冷。血池的漩涡依旧在旋转，怨魂的尖啸依旧在无声回荡，但迟昭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饥饿。一种对更强大、更纯粹力量的渴求，在他灵魂深处疯狂滋长。

“不够…远远不够……”

* * *

南域，落魂山脉。

这里被誉为“灵者的坟场”。终年不散的灰紫色瘴气如同厚重的帷幕，遮蔽了天光，目之所及皆是嶙峋的怪石、扭曲的枯木，以及深不见底的毒沼。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剧毒的气息，吸一口都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啃噬肺腑。寻常灵者踏入此地，不消半个时辰，便会灵力滞涩，血肉消融，最终化为一具被毒虫啃噬殆尽的枯骨，成为这片死寂之地新的点缀。

一道素白的身影，却如同鬼魅般在险恶的山石和毒沼间穿行，速度极快，姿态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优雅，仿佛在自家后花园闲庭信步。正是迟昭。

他依旧穿着那身看似单薄的素白长袍，但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黑气。那黑气如同活物，贪婪地吞噬着靠近的一切瘴气和侵蚀性的毒物，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他赤着的双足踏过剧毒的泥沼表面，黑气便自动蔓延开来，将足以瞬间腐蚀钢铁的毒液隔绝在外，只留下浅浅的涟漪。

他的目标很明确——落魂山脉深处，传说中由上古战场戾气凝聚而成的“噬心魔”。

翻过一片白骨累累、插满断裂兵刃的矮坡，前方的景象豁然一变。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但地面并非泥土，而是凝固的、暗红色的、仿佛由无数血液混合着怨念浇灌而成的奇异晶体。谷地中心，矗立着一尊高达三丈的怪物。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整个身体由无数扭曲翻滚、不断哀嚎的怨魂构成。这些怨魂的面孔扭曲狰狞，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憎恨和绝望，它们互相撕咬、吞噬，又不断融合，使得这怪物的外形时刻都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时而膨胀如山峦，时而收缩如鬼影。只有中心处，一团如同巨大心脏般搏动着的、散发着污秽暗红光芒的核心，昭示着它的存在。它便是这片死地的霸主——噬心魔！仅仅是它散发出的无形精神波动，就足以让心智不坚的灵师瞬间发狂，灵魂被撕扯吞噬。

迟昭的出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

噬心魔那由无数哀嚎怨魂构成的身躯猛地一滞，中心那巨大的暗红心脏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无尽恶意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海啸，带着无数怨魂的尖啸与诅咒，朝着迟昭当头压下！空气都在这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迟昭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勾起一抹近乎兴奋的弧度。他并未闪避，只是那双妖异的眼眸深处，一点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骤然亮起，瞬间扩散至整个瞳孔。他周身萦绕的护体黑气猛地暴涨，不再是薄薄一层，而是如同沸腾的墨汁般翻滚起来，在他身前形成一面不断旋转、深不见底的漆黑漩涡！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