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上谕,棠梨宫晚妃,接旨——!”
那冰冷的声音如同铁锥,狠狠凿穿了棠梨宫死寂的外壳。沉重的宫门被从外面推开,发出刺耳的呻吟。透过窗隙,苏晚看到一队身着玄甲、腰佩长刀的宫廷禁卫,如同黑色的铁流,沉默而肃杀地涌入庭院,迅速分立两侧,将这座荒废宫苑把守得水泄不通。
为首者是一名面容冷硬、眼神如鹰隼的侍卫统领,他手中并未持有圣旨黄绢,但那句“奉上谕”以及这阵仗,已表明了无可抗拒的意志。
李公公没有回来。是被扣下了?还是……已经遭遇不测?
苏晚的心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着,血液却仿佛带着冰碴在流淌。她理了理身上那件半旧的宫装,将鬓边一丝不乱发抿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庭院中,所有禁卫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那些目光里没有好奇,没有怜悯,只有执行命令的冰冷与审视。雨水打湿了他们的甲胄,泛着幽暗的光。
“晚妃娘娘,”那侍卫统领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动作标准却毫无敬意,“陛下口谕,召您即刻前往紫宸殿见驾。”
紫宸殿?皇帝日常起居理政之所?
苏晚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不是慎刑司,不是宗人府,而是直接面圣?这出乎了她的预料。是因为那枚木牌?还是药方之事已然上达天听?或者……二者皆有?
“有劳将军带路。”她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召见,而非可能通往死亡的旅程。
侍卫统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没料到这位传闻中怯懦失宠的妃嫔,在此等阵仗下竟能如此镇定。他不再多言,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晚迈步走下台阶,踏入雨中。冰凉的雨丝落在她的脸上、颈间,浸湿了她单薄的衣衫,带来一阵阵寒意。她没有撑伞,也没有人为她撑伞。玄甲禁卫沉默地簇拥在她前后,脚步声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发出沉闷而整齐的回响,如同送葬的鼓点。
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走过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宫道。朱红的高墙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生机。偶尔有路过的宫人太监,见到这支队伍,无不脸色剧变,慌忙跪伏在地,头深深埋下,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队伍远去才敢抬头,眼中满是惊惧与好奇。
苏晚目不斜视,步伐不疾不徐。她的灵魂仿佛抽离了出来,冷静地审视着这座金碧辉煌、却又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牢笼。这就是“晚阳”生活、挣扎、并最终消逝的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一座巍峨磅礴、气势恢宏的宫殿出现在眼前。重檐庑殿,琉璃瓦在阴雨天依旧泛着沉郁的光泽,殿前汉白玉台阶高耸,雕龙刻凤,守卫森严。殿门上方悬挂的匾额,以金漆书写着三个遒劲大字——紫宸殿。
这里,便是大梁王朝权力的中心,也是疯批皇帝谢无妄的巢穴。
侍卫统领在殿阶下停步,对着殿门前侍立的一名中年太监恭敬道:“高公公,晚妃娘娘带到。”
那被称为高公公的太监,面白无须,眼神精明,穿着深紫色的宦官服色,地位显然不低。他打量了苏晚一眼,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开审视。
“在此候着。”高公公的声音尖细而冷淡,转身进入殿内通传。
苏晚静静地站在雨中,微垂着眼睑。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湿透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而坚韧的轮廓。寒意不断侵袭,她的嘴唇微微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但脊背却始终挺得笔直。
殿内隐约传来丝竹之声,缥缈而诡异,与这肃杀的氛围格格不入。
片刻后,高公公走了出来,拂尘一甩:“陛下宣晚妃进殿。”
苏晚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龙涎香余味的空气,抬步,踏上了那冰冷的汉白玉台阶。一步,两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走向那未知的、掌控着她生死的深渊。
殿内光线幽暗,与外界的阴沉不同,这里是一种被香料和烛火熏染出的、带着暖意的昏暗。巨大的盘龙金柱支撑着穹顶,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猩红地毯,吞噬了所有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味道,浓郁的药味、清冷的檀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丝竹声来自殿角,几名乐师低眉顺眼地演奏着,乐声靡靡,却透着一股死气。
苏晚的目光,越过层层纱幔,最终落在了大殿最深处的九龙御座之上。
那里,斜倚着一个身影。
身穿明黄色的常服,身形看起来有些消瘦,墨黑的长发并未束冠,随意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他一手支颐,另一只手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御座的扶手。
那就是谢无妄。
大梁的皇帝,世人口中的疯批,也是她这场救赎任务的核心目标。
苏晚按照宫规,跪伏行礼,声音清晰而平稳:“臣妾晚阳,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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